姜鹤羽眼睫微颤,道:“号脉号出来的。”
“你这号脉的手法倒是神乎其神了,跟长了阴阳眼似的。这要是让那些高门大宅里的贵妇人知道,定是要抢着让你给她们看看怀的是男是女。老头子我从医几十年的经验也赶不上你,还得是有天赋啊!”黄遇山艳羡不已。
姜鹤羽自知取巧,讪讪一笑。垂下头,捏着手指,不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是大夫,不是神仙。大夫这一生,见得最多的就是生死,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过多地将他人因果背负在自己身上,并非长命之计。”黄遇山推心置腹地劝慰两句,不忍见她如此,只好又道,“也许孩子还有得救。”
意思就是产妇几乎没得救了?姜鹤羽胸口发闷,但还是遵循着职业素养,深吸口气,道:“能多救一个是一个。您说说看?”
黄遇山抿一口茶,神色自然道:“说来也简单,趁产妇刚断气不久,最好是在半刻钟内,立即剖开她的腹部,取出孩子。这样胎儿闭气时间不长,还有一定可能活下来。”
这样的话若是让非从医者听见,只怕要觉得毛骨悚然。但对从医者而言,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姜鹤羽思考片刻,问:“若是在产妇死亡前剖腹,能行吗?”
“当然行,可是这样做,除了白白增加产妇死前的痛苦,又有何用处呢?虽然可能会有些无德无良的大夫,为了更大可能保住胎儿,偷偷摸摸地做出这样的行为,但这是有违人伦的。孩子只要还未出世,我们就不能将他当作一个人,而是应当首先保障作为人的产妇的安危。”黄遇山皱眉,“阿羽,你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不,我的意思是剖腹取子后,再缝合伤口,让两个人都活下来。”
黄遇山手中的茶杯“笃”地磕在桌上,一双老眼严厉地盯着姜鹤羽,缓缓道:“你这个想法,理论上可行,真正施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你如何保证两个人都能活下来?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你想过到时候要如何向众人解释你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杀人吗?想过要如何避免不被当作妖物烧掉吗?”
“阿羽啊,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修己背剖而生禹,陆终坼剖而产子,可这都是千百年前的传说了,谁又知其真假呢?至少在我从医这些年里,从未见过生剖后还能活下来的产妇。”
“是嘛。”姜鹤羽淡淡应一声,垂眸深思。
黄遇山看她的样子,就知她还没放弃这个想法。生怕她就此走上一条不归路,他长叹一声,道:“罢罢罢,真是收了个讨债鬼。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有种叫倒转胎法的,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法挤压孕妇的腹部,从外面将胎儿直接转过来。这种手法没几个人会,我当时也是跟一个老得黄土快埋上脖子的老游医学的。”
姜鹤羽抬眸:“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个法子,没想到您竟学过。那您能给她试试吗?”
黄遇山眉头皱出数条纹路:“这个法子本就有风险,最好是在怀胎七个多月接近八个月的时候用。她如今已经快九个月了,过了最佳时机,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想去冒这个风险。”
姜鹤羽眉眼柔和下来:“谢谢您,师父。您放心,那妇人是个明事理的,我与她澄清利害关系,她会明白的。”
“哎,”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多少人性之复杂丑恶。再怎么明事理之人,一旦关乎自身性命,又哪能还剩多少理智呢?再者,就算当事人足够冷静,也不代表她没有不冷静的亲戚朋友。黄遇山起身,踱了几步,道:“明日我就去那妇人那边看看。事先说好,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一旦情况有异,我会马上中断医治。”
“好的,师父。我同您一起去,一切风险由我承担。”
黄遇山哼笑一声,拍拍她的肩,道:“小小年纪,承担什么?回去多吃些饭吧,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最紧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