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再聊聊!”女子不满地拉扯她的手臂。
俞沅之连连深呼吸,平复心绪后,打着哈欠转过来,佯装困倦。
罗羡仙坚定道:“我才不管他是否得罪皇后娘娘的弟弟,总归要嫁给他,待明年罗氏孝期毕,我等他提亲。”
俞沅之微怔,停顿须臾问:“你难道不觉得,成亲二字令人畏惧吗?”
罗羡仙啊了一声。
俞沅之抿唇,将被子拉到脖颈处,手指来回扯动,半晌开口道:“我……我识得一位友人,她曾做过一个梦,梦醒了就害怕旁人提及成亲二字。”
罗羡仙:“这倒奇了,什么梦如此厉害?”
俞沅之缓缓平躺,呆望帷帐。
“在梦里,她被迫替嫁给一个恶徒,成亲后囚于宅子不得出门,三餐薄饼清粥,潦倒憔悴,生病也无人理会。那所谓丈夫憎恶她,又不肯放过她,日夜折磨,直至飞黄腾达,第一件事是强娶曾经的心上人,为了心上人的家人不惜伤害她的亲人,还将她腹中孩儿下药落胎。最后,她被关在黑黑的屋子里,死掉了。”
话音刚落,罗羡仙愤愤不平道:“这算什么丈夫!虎毒尚且不食子,待结发妻子半点情谊都无,简直不堪为人!”
俞沅之吸了吸鼻子:“她……醒来后,遇到一个有点心动的男子,但无法说服自己接纳,生怕落入同样境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罗羡仙:“梦而已,不能作数的啊!”
俞沅之:“可是她会怕啊,她是活生生的人,有私心,怕选错,会后悔。”
罗羡仙:“若就此错过,便不会后悔了吗?”
俞沅之:“……”
罗羡仙凑近:“既然都会后悔,何必顾虑太多,旁观者未必清,但自己心里应当最明白啊。”
俞沅之沉默。
罗羡仙唇角勾起,尾音拉长:“你说的那位友人,莫不是……你自己?”
“才……才不是!”
她霎时心虚。
罗羡仙:“让我猜猜看,那个有点心动的男子……可是今儿琼花楼阁间里,坐着的一位玄衣将军?”
俞沅之欲扭身闭眼,却被女子强行拽回。
“显而易见,你之所以不同我一道去瞧红榜,怕是某人暗地里做了什么动作,不想你去,但若要拒绝自然有法子,除非你本就不愿离开他。弄了半日,并非霍将军一厢情愿,而是……”
俞沅之红脸打断:“你再胡说,明儿个我就搬走!”
罗羡仙一滚,趴在榻上,双手托着下巴:“虽然我不喜欢霍琅那厮,但公道讲,他绝不是什么好色淫徒,应当值得托付。朝中人畏惧他凶狠残暴,又贪恋他的权势地位,好比福郡王,都一大把岁数了,竟还巴巴盼着将孙女嫁给他,自己跟着沾光,襄京城与霍琅差不多大的贵族子弟,多已妻妾成群,孩子都会喊爹了!”
俞沅之盯着棉被,脑中全是那人模样。
“只不过……”罗羡仙认真看向她,“霍氏乃襄京城第一大族,关系错综复杂,霍琅是年轻一辈里的核心人物,越国公夫妇又极重门第,不好相与,今后怕是有得你难。”
她未再反驳。
罗羡仙念叨着念叨着念倦了,良久,均匀的呼吸声传至耳畔,俞沅之为女子盖好被子,随后转身摸到枕下玉佩,捧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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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几日,琼花楼突然热闹起来,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热气从门内蔓延至门外,男女老少都有,大家都听说襄京美男榜上多了几人名字。
不知是谁胆子这般大,将六皇子徐鄞、世子徐慕、霍琅、霍云州等贵族子弟画像通通挂在王御史两侧,凡是能唤上名字的,基本都出现在琼花楼,万人空巷,沸沸扬扬。
仆妇掀开帘子,卷起几处雪花钻入屋内,又下了几场雪,冻得人耳朵都快掉了!
罗羡仙将寒凉披风一褪,坐到俞沅之对面。
“今儿六皇子为榜首,遥遥领先!”女子兴奋道。
俞沅之吞着小汤圆,桂花南瓜馅,是阿娘做的,她也为罗羡仙带来些,听到六皇子三字,眸中嫌恶一闪而过。
“六皇子的确俊朗斯文,不少贵女都倾心于他,若非他母族……”罗羡仙压低声音,“他本该是陛下最出众的儿子,实在可怜。”
“哪里可怜。”俞沅之眼眸不抬,不屑应声。
罗羡仙凑到她耳畔,道:“据说谢贵妃是自刎身亡的,六皇子亲眼所见,被侍卫拖出宫时,身上脸上都溅了血,整个人呆呆傻傻,谢氏是将门后人,谢贵妃素日跋扈张狂,但确实烈性得很,宁死不认罪,拔剑自刎半点犹豫都没有。”
俞沅之不知道,她从未探究过徐鄞的过去。
“世上可怜人之多,数都数不清。”
她何尝不是其一呢。
俞沅之放下汤匙,又道:“如果……六皇子与顾将军站在一处,你会倾向谁?”
罗羡仙笑:“这是什么如果?”
俞沅之坚持:“如果他们俩都想娶你?”
罗羡仙:“当然是顾浔阳!管他皇子皇孙,纵使天兵天将又能如何,反正现在罗家也无人,若六皇子坚持向太后娘娘请婚罗氏女,我就直接一根绳子,吊死在这横梁上!”
俞沅之:“……”
罗羡仙双手捧着瓷碗,热乎乎,继而咬一口小汤药,笑眼弯弯。
午后,两人站在廊下赏雪。
罗羡仙念叨着儿时,常会一个人堆雪人,夜里趁仆妇都睡了,就穿好衣裳跑到雪人旁,抱着说话。
雪人不会将悄悄话告知任何人。
雪人听不见。
俞沅之伸出手,雪花纷卷而过,终有一片落于掌心,她瞧着雪花化开,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