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长舒一口气,连忙吩咐太监宣歌舞。
恒国皇子一瘸一拐落座,姿态狼狈,众臣或忍俊不禁,或扬眉吐气,乐师奏乐,舞者如仙子鱼贯而入,俞沅之一身冷汗,如释重负,默默告退。
霍琅转身,瞥见女子背影,至御前以处理伤口为由,离开园子。
宴席继续。
俞沅之还未回到原本座位,就被某人强行拉走,顺小路直奔西门箭场,此地入夜,空旷无人。
长廊尽头,那间曾在一处躲雨的小屋,被霍琅轻松推开。
门外秋风瑟瑟,门内干燥温热,经过整修,小屋焕然一新,多了一张檀木桌,一个棕柜,墙壁几把陈旧弓箭被沉香荷包取代。
霍琅牵着她走到那张木床旁,让她坐在中间。
“站那么久,太冷了。”
俞沅之双手冰凉,冻得麻木,宾客皆有暖炉在桌底,她随宫人站在外沿,衣衫单薄。
霍琅右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贴近胸口捂着,指尖从僵直一点点缓了过来。
俞沅之脸颊微热。
霍琅左掌尚有血痕未凝,她寻遍全身仅有一块干净丝帕,向右挪了挪,示意他坐在旁边,帮其包扎。
男子撩袍并坐,掌心摊开,上身稍倾,目不转睛望着俞沅之,道:“疼。”
语气似在撒娇。
彼此距离过近,她甚至能清楚感受到霍琅的呼吸。
俞沅之眸中晃过一丝慌乱,仔细检查伤口,抿唇道:“为何偏要比。”
徐慕徐鄞争相恐后,大可由得他们去。
霍琅:“想打他。”
俞沅之:“……”
岂止,众目睽睽下,霍琅险些“打死”他,那人被恒国皇子身份救了一命。
俞沅之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轻笑出声来。
“我也想。”她低着头,将丝帕打了个结,唇角微挑。
在恒国皇子轻蔑贬损女子,随意许亲时,她已在心底将其教训得鼻青脸肿,不过她不敢,也不能。
简单包扎稳妥,霍琅带着伤的手,突然扯住她欲缩回的指尖。
俞沅之怔住不动,一点一点,指腹相贴,他的手指缓缓插进她的指缝,扣住。
与方才捂手感觉全然不同,她心跳得飞快,呼吸变热,胸口像被几只小猫儿躺着打滚耍赖,毛茸茸的脑袋瓜来回乱蹭。
“伤……会疼。”她眼睫不住地眨,想抽回手。
霍琅并不松开,俯身靠近,左手托在脑后,轻轻一吻,落于额间。
俞沅之蓦地瞪大双眼,抬眸对视,脸颊瞬间绯红滚烫,顷刻慌忙转身,避开男子视线。
沉木香带着几分旖旎气韵,纠缠缭绕,扯不断,散不去。
良久,无话。
他始终不曾放开她的手,她竟也莫名未挣脱,直至两人离开小屋,沿无人小路回到宴园外。
俞沅之不抬眼瞧,只小声嘱咐着,回府要寻大夫重新涂抹药散包扎,伤口不能碰水,便立刻逃离男子身边。
坐回原位,她连喝三杯清酒,呛得泪眼婆娑,周围不少世家贵女围过来,大家都听闻方才俞沅之与恒国人比试文采,以气魄略胜一筹,纷纷交口称赞。
她颇为惊愕,微笑颔首,并未多言。
夜里寒凉,心底却仿佛烧了一团小火苗。
-
一连多日,恒国皇子均在驿馆休养,因先前口出狂言,无法追责,唯有哑巴吃黄连,自食其果。
郡主和亲,就此耽搁。
罗府膳堂内,长桌上依次摆着燕窝鸭子煲、砂锅牛蹄筋、烤羊腿以及各色豆面饽饽,炭火烘得旺,满屋香气扑鼻。
俞沅之转头望向窗外,临近黄昏,依旧乌云蔽天,无一丝余晖光景,北风呼啸,吹得树干摇摇晃晃。
恒国皇族进京第二日,陛下当即颁布宵禁旨意,襄京城入夜,大街小巷仅留巡城侍卫值守,而负责此轮宵禁安全之人,正是霍琅。
他不会躲于暖阁游手好闲,定会亲力亲为,奔波在寒风之中。
上辈子,百姓都称许霍将军勇猛果敢,身先士卒。
人无完人,他虽狂傲狠厉,却有旁人永不能及的地方。
俞沅之心不在焉烤火,盯着炭炉发呆,不知从何时起,她总会下意识,想起他。
又或仅仅是,想他。
“这汤不喝了?”
“嗯?”俞沅之抬眸回神。
罗羡仙偏过脸,轻笑摇头:“你最近,有点古怪。”
“哪里有。”她眼睫低垂,规矩坐回,专心看向碗中汤羹,拿起勺子慢慢搅动。
罗羡仙耸了耸肩,未再多言,只道腊月方近,今年冷得格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