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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璇花篇·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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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沅之未应声。

罗羡仙:“怎么不说话?”

红帖边角嵌了处金箔,映着恒国二字如有千斤重。

自幼听村中老人说,峡谷那畔是歹人,嗜血行凶,无恶不作,幸而被深崖隔断,两国宿仇多年,前世直至徐鄞登基,与恒国都呈敌对态势。

更何况……霍琅那枚玉佩。

罗羡仙见她面色凝重,试探道:“害怕见到七皇子?”

俞沅之蓦地惊醒,顿了顿,低头忙起绣活。

罗羡仙轻叹:“七皇子每况愈下,甚少出门,你未必会遇到人。”

魏太医换了数张方子驱毒,少年依旧孱弱萎靡,时日一长,寝宫门可罗雀。

人们仿佛都快忘了,宫里还有一位“混世魔王”七皇子,皇上不再提,太后也不再提,少年跪求太后取消亲事,成为他留给众人最后的记忆。

七皇子嫌弃村姑出身的皇子妃。

“嘶——”

细针刺破手指,浸出一滴血,俞沅之用帕子裹住,眼睫微眨几下,沉吟不语。

-

霍琅回京那日,正值霜降。

傍晚骤然变凉,几处枯枝凝结丁点冰霜,指腹抚过,化成一滴水珠。

俞沅之鼻尖冻得发红,以至某人手背靠近脸颊,竟让她察觉到一丝暖意。

仓促转身,霍琅风尘仆仆,眼眸清亮,就站在她面前。

“不冷吗?”他问道。

新宅子修葺后有极大改观,院子干净,正堂雅致,两个偏屋再过几日,添置好物件便可搬入,此地距将军府约半个时辰路程,俞沅之念及管家连日辛劳,让人早些回去休息,她独自留下洒扫。

掀开帘子,烛火通明,老头临走前烧得炭火颇旺,窗子敞开半扇,正对后院一颗苍翠松树。

“今晚我送你。”

霍琅伸手烤火,他离京前留下侍卫阿严,俞沅之往来罗府新宅,均由阿严马车护送。

与肃穆刻板的阿威不同,阿严喜庆话又多。

“用过膳了吗?”

俞沅之点点头,罗羡仙晌午送了份羊肉汤,山药羹,说是霜降应当多进补,略腻。

霍琅迟疑片刻,缓步走到她面前站定:“为何每次都离我这么远。”

进屋后,俞沅之故意贴靠墙边,与男子保持距离。

“有什么不对吗?”她轻声问。

霍琅眉尾微挑:“那晚山上,对还是不对。”

提到山上,俞沅之双颊咻地烫红,回城后夜不能寐,隐约忆起霍琅叫醒她的时候,几乎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中,手臂环着男子精瘦的腰不放开。

她顿时浑身冒火,偏过脸慌乱道:“我……我虽出身乡野,也知晓礼义廉耻。”

霍琅停顿须臾,神情肃穆,郑重道:“我绝无轻薄之意,明媒正娶,能否——”

“不要成亲!”

俞沅之脱口而出。

前世大婚画面,交错闪现,瞬间,光亮与炭火被黑暗强势吞没,再度回到那个夜晚,被人用力压住肩,跪在冰天雪地里,寒意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凶狠地钻入身体内,不断嘶吼叫嚣着,将她每一寸血肉扯下。

巨大的恐慌感顷刻笼罩在头顶。

她无法接纳“喜欢”二字,也不能承受“亲事”之谈。

嫁衣血红,她就站在深崖边一跃而下,峡谷浓雾,不见天日。

她怕了,汗滴从额头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混在一处,不知是汗,还是泪。

霍琅站在原地,未有动作。

半晌,温热,略带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抹去湿润,比起俞沅之为枯枝捂化冰晶更为耐心,细心。

生怕弄疼了她。

清淡雪松香缓慢靠近,睁开眼,雾白渐散。

霍琅附耳低语:“我给你带了一种桃花糕,外郡特产。”

俞沅之喉咙辛辣,复又闭上双目,脑袋垂在他的颈间,藏进温暖里。

屋内炭火愈发旺盛,烛光摇晃,映着两道交叠身影,静谧无声。

夜里,俞沅之辗转反侧。

霍琅两次三番坦言,均被她打断,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就像一只巨兽,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肆意攫噬着她。

当初七皇子婚约,她明知其命不久矣,只当寻个庇护,若换为霍琅……

被子拉过头顶,俞沅之闷得透不过气,也许,他也会深感荒谬吧,但自己不奢求任何人感同身受。

今年霜降,风刮得烈。

翌日,恒国使臣抵京,据传此人乃恒国三皇子,监国太子同母弟,主张和为贵,此番特携一位郡主同往,有意结两国秦晋之好。

俞沅之同罗羡仙于申时二刻入宫,距宴席尚有一个时辰,她独自来到与七皇子初见的凉亭,抬头望向杏树,怅然若失。

“沅妹妹!”

俞沅之蹙眉,转头见徐慕满面春风朝她走来,少年一脚踏上凉亭,嘴里念叨着许久不见。

“怎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里,喂鸟?”

俞沅之施常礼,作势欲离,徐慕迈步挡于身前阻拦:“听闻沅妹妹阿娘与余侍郎和离,还新得了个宅子,恭喜。”

京衙立判,人尽皆知。

“如今罗家不成器,日后无人再会为难你,苦尽甘来。”徐慕又道。

一夕之间,罗氏名号从襄京城实权旧族中脱离,罗羡仙大肆折腾,远亲分崩离析,空有虚名。

少年上下打量她,不禁挑起唇角:“可惜妹妹一副好姿容,如若家世高些,宗亲嫡妻亦不在话下。”

“德优于容,才高于势,世子勿忘太后娘娘之言。”

俞沅之垂下眼帘,神态自若绕开徐慕,她虽不了解此人,但每每撞见,心中总会不踏实。

少年生得俊,面容常挂笑,可是那双眼锐利又警觉,毫无丁点暖意,就像戴着脸谱,在台上唱戏的生角。

既无霍琅的坦荡,也无七皇子的真诚。

俞沅之极不喜欢,下意识保持距离。

徐慕挑眉,落座凉亭石椅,双手抚膝腰杆直挺,高声道:“难怪太后娘娘如此宠爱妹妹,平日一句话妹妹都记得这般牢,旁人怎会有妹妹的福气。”

俞沅之脚步一滞,转过身。

“世子,你我非亲非故,还望今后能以姑娘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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