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了,你家亚郎连番呛水,保不住会变得又痴又傻,活死人一个,你半点盼头都没!”
杨氏一听,顿时五雷轰顶,放声哀嚎。
罗女君翻了翻眼皮,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勉力扯住瓷枕,咬牙冲杨氏砸去,女子来不及躲,额头瞬间被豁出一道口子……
“啊——”
几个婆子听声立刻闯入,将鬼哭狼嚎的妇人拉走,而罗女君喘着粗气,死盯地面鲜血。
在身后将她一掌击下水之人,必定是霍琅安排的,偏偏没有证据,贸然攀咬难以服众,为了让俞沅之离石碑近些,是她下令,所有人聚在一处,眼下又要去哪里寻那只黑手……
她愤懑倦怠,一头栽倒在塌上。
-
俞沅之被扶回西院,眼皮似有千斤重,霍琅的身影反复萦绕于脑海中,即便她喝了安神汤,酣然入梦,依旧未散。
她仿佛看到两个幻影,霍琅与徐鄞。
登基称帝后,徐鄞比他软弱的父皇好不了多少,朝堂之上,霍琅说什么,他几乎无权反对,唯有默从,幸好没昏招,不至令君主口碑受损。
即便霍琅插手宗室要务,阻拦他追封生母为太后,徐鄞也都黯然接纳。
无妻妾家族干政,是他仅能胜过其父之处,毕竟罗氏人丁稀薄。
不过究竟是从何时起,这位帝王暗自筹谋清君侧的大计?
妄图毒酒释兵权,无果。
又以亲兵将坐在他对面,执杯笑谈的霍琅重重包围,他险些就赢了!
可惜黄雀在后,功亏一篑,霍琅早已策反侍御总管刘公公,将毒酒调换,随后霍家军强闯入殿,杀得皇家护卫片甲不留。
终了,霍琅用一支利箭,插向徐鄞的喉咙。
帝薨,更迭新君。
-
风寒彻底痊愈,俞沅之等了两日,待艳阳高照时,将披风洗净晒干,送回罗羡仙房内。
“披风我未用,但在祠堂整夜接灰,所以还是清理了下。”
如意将其接过,笑眯眯念叨:“二姑娘留下用晚膳吧,咱们院子还是头次有客呢!”
罗羡仙低头,温柔抚摸掌心一只相思鸟,并不理会。
这间屋子布置极其简单,与想象中截然不同,无珠帘香包薄纱,仅有两张水墨画挂在墙上,两画之间悬着一把剑。
罗羡仙是有心上人的,一位姓顾的少年将军,甚至为此不惜与罗国公决裂,足可见其刚烈性子。
如意眼巴巴等着回应,她不好意思笑了下:“改日吧。”
她不知道如何与罗羡仙同桌共膳。
待俞沅之走后,如意转身欲将披风收进柜中,莫名咦了一声:“大姑娘,披风下有个好精巧的剑穗,是二姑娘送的?”
罗羡仙接来,目不转睛,手指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收好。”
从长廊穿过,三两膳房婆子正凑在院墙下闲话。
“最近怎突然多了五六筐花生?”
“罗女君吩咐,要在祭祖糕点中,通通碾入花生碎,还要用红枣与榛仁调味,不得尝出里头掺了花生。”
“那可要多做些,好送去灵鹤寺,保不准有人喜欢呢。”
“你倒贴心,明白主子的意思……”
婆子们窃笑不止。
俞沅之面无表情靠在偏柱后,遥望前堂飞檐,一只雀鸟恰好轻巧落下,她低头,摊开左手掌心。
罗女君从不肯放过,她与阿娘只要存在,就会被视为眼中钉,先是折磨,而后除掉。
没一会儿功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俞沅之侧过脸看向院墙,风吹开她眼尾雾气,透出几分凌厉。
当晚,南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划破漆黑夜幕。
据闻罗国公匆忙赶到时,罗女君面色惨白,胡乱扯着自己的脑袋,几处头皮已鲜血淋淋,指缝间全是她连根拔起的长发。
罗女君无法食用雀麦,幼年曾误服发病,一旦入口就会头脸数日浮肿,极痒难耐,罗国公严禁府内烹煮此物,长此以往形成规矩,但无人探究缘故为何,她自己并不晓得此禁忌,还以为是病情加重,命不久矣。
俞沅之也是在进宫为妃后,偶然获悉此秘闻,只不过那时她已无法靠近罗女君。
京中流言四起,议论罗府得罪龙母,不被神灵庇佑,罗国公又因女儿卧病心神不宁,唯有请灵鹤寺高僧入府讲道。
俞沅之在正堂后院遇到位小沙弥,小师傅双手合十,从怀中拿出信封。
封上无字,摸起来却凹凸不平。
几乎是飞奔回西院,她将信封捧在胸前,关紧木门,拆开封口,里面放着一串红绳平安结。
她认得,这是阿娘的手艺!
阿娘不会写字,是在用平安结告诉她……
一切都好。
云雁从远方而来,风有信,日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