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放下羹匙,一瞬不瞬盯着福晋,缓慢道:“以后她的一应事体,都无需你操心。”
福晋难堪不已,慌忙挤出一丝笑,“是我想着爷既然......”
胤禛一下站起身,福晋心倏地一紧,到嘴边的话被吓了回去。
“我还有些事,你自己用饭。晚上我歇在四宜堂。”说罢,胤禛大步往外走去。
福晋怔怔望着胤禛大步离去的背影,咬紧唇,眼眶逐渐泛红。
在旁边伺候的彭嬷嬷看得心疼,忙让屋中的丫环退下,小心翼翼上前劝道:“福晋,爷一向敬重福晋,肯定是外面有正事,才先去忙了。”
福晋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爷是敬重我,却不允许我自作主张,替他做决断。爷是厌弃我自作主张,那丫环又在前院当差,我这般做,就是在窥探前院,这是大忌。”
彭嬷嬷叹息一声,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她先前就劝福晋,如果胤禛没亲口提,她就装作不知。
谁知福晋听了王朝辅几句话,想着要做那大度的贤妻。殊不知,胤禛要在房中添一个人,哪会留在外面。
彭嬷嬷也暗自发愁,道理福晋全都明白,偏生做起来的时候,尽出昏招。
胤禛不让福晋插手也好,省得做多错多。福晋还年轻,只比谷雨大不到一岁。规规矩矩守着正妻的位置,有礼法在,谁都越不过她去。
彭嬷嬷道:“福晋,禾穗那丫头与谷雨住得近,今朝她夜里当值,等她下值的时候,我将她叫来问问究竟。”
福晋一时想不到法子,着实感到不安,只能点了点头。
“福晋,汤凉了,奴婢重新盛一碗。”彭嬷嬷忙着盛汤,伺候着福晋用饭。
胤禛离开正院,在耳房歇着的王朝辅得知后,赶紧丢下饭碗追了出去。
一边追,一边胡乱抹嘴,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他走得太急,心又慌乱,一下噎得直翻白眼。
“滚!”胤禛心头汪着一团火,在盛怒之下,神色几近扭曲。
王朝辅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弓得像虾米,感到大难临头,寒冷的冬夜,额头尽然冒出了细汗。
这群狗东西,成天就知道乱揣摩,散布谗言。
福晋在后院,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胤禛肯定会查清楚,杀一儆百!
胤禛走得太急太快,斗篷留在了福晋的正院。寒风吹来,他感觉不到冷,独自走在黑漆漆安静的胡同里,只听到自己的喘息,与剧烈的心跳声。
到了小院前,胤禛咚咚敲门,门房婆子前来开门,看到独自前来,穿着单薄喘着气的胤禛,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胤禛一阵疾风般进了屋,掀帘进了东暖阁。陈婆子正在收拾屋子,见到胤禛赶紧请安、
屋中散发着酸腐与药味,除此之外,还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谷雨躺在榻上,脸色惨白中透着灰败之气,她本来闭着的双眸,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了开。
昏暗的灯烛下,那双眼眸如古井无波。
胤禛心蓦然一酸,沉到了谷底,厉声问陈婆子:“何处来的血腥味,究竟怎么回事?”
陈婆子见胤禛动怒,谷雨确实病得厉害,哪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了。
“回爷的话,福晋先前来过,离开之后,姑娘就吐了血。奴婢要去见常管事,请他再请郎中来。姑娘说没事,让奴婢不要去。奴婢没法子,只能守着姑娘。姑娘先前又吐了,吃进去的药与饭食全部吐得干干净净。姑娘吃不下药,也喝不下水,奴婢着实担心啊!”
胤禛怔怔望着谷雨,她形容枯槁躺在那里,对陈婆子的话并无半点触动,仿佛如油尽灯枯的老妪,在静静等死。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进他的后院!
“你快些收拾干净,送些水与易克化的吃食进来。”胤禛雅声道。
陈婆子赶紧将地上的草木灰收拾干净,忙着出去了。
胤禛走上前,坐在谷雨身边,凝视着她,克制住痛楚,轻声道:“我是心悦你,亦清楚你怕我,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以前。谷雨总是想活着,哪怕如蝼蚁那般活着,也好过死。
历经两世,谷雨实在累极了,她不想再战战兢兢,辛苦地活着。
福晋走后,她思来想去,像在漆黑不见无指,没门没窗户的屋中摸索,始终找不到出路。
胤禛对她的看中喜欢,在两世艰难短暂的人生中,她从没经历体会过。诚惶诚恐完全找不到着落,犹如被悬挂在空中,底下是万丈悬崖。
谷雨虚弱地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