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和温顾问先回局里,小叶你……”
叶展道。他拎着另外打包的加了辣椒油的豆皮和一份虾饺,边给了叶净月一个眼神。
“送我回长江公馆嘛叔,我没开车,伞都没带。”
见状,叶净月嘿嘿一笑,故意把手伸到叶展眼前抖了抖衣袖上的雨水,又目光无比诚恳满怀期待地和他对视。
叶展瞥他一眼:这小兔崽子的目的未免太明显了。
“行吧。你来开车,只准听听啊,别给我多生事端。”叶展叹了口气,反正小叶已经知道那么多了。
叶展有一种很差的直觉:这件事牵扯的越来越麻烦,错综复杂,后续极有可能还需要叶净月的帮忙,让他听听也无妨。
叶净月坐进驾驶座启动了车。后排的叶展翻看着资料,一边问温疏风:“既然朱江已经死了三年,江宁市局就一直没比对过他和朱确的DNA么?
说着叶展看了他一眼,“不要告诉我你这次为了帮忙我……找这种借口,是为了糊弄陈局。”
温疏风摇头:“那当然不是。我是有别的怀疑。而且,我弄不来他的尸检报告……反正等一会回局里,问问宁主任你应该就能知道了。”
叶净月从后视镜里朝后排瞟着,看见温疏风从资料袋抽出一页纸来。
“我怀疑啊,朱确的亲生父亲,是这个人。”
-
雨还在下。送叶净月到长江公馆,换了温疏风开车。
叶展还坐在后座,神情凝重地盯着资料上那张照片看。
复印件上,是一张这段日子他看过无数遍、熟悉的陌生面孔。
叶展从照片上抬眼,看向后视镜里映出淡黄色圆形镜片遮盖下,面容精致的长发男人那沉静的脸。
依旧是那副表情,云淡风轻,好像真的置身事外。
叶展想起早晨听小叶描述的温疏风昨晚在市局旁的巷子里,打朱确的事儿……他实在难以把温疏风的外貌和特警二字联系起来。
更无法想象看起来身形清瘦,目测体重不到六十公斤的温疏风,能毫不费力就把一米八五、比他人结实一大圈的朱确给撂倒。
想到这个,叶展不知怎的联想起方才的餐桌上,温疏风好像几乎没怎么动筷,只是偶尔象征性地夹一点菜,却不怎么往嘴里送。
当时叶净月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问了好几遍菜是不是不合口味,温疏风总是立刻表示没有没有,这才动上一两筷子。
刚刚在明月茶楼,叶展注意到提到朱江用的枪时,温疏风脸上的神情好像微微有些改变。
叶展深吸一口气,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是如何推测出来的,你还知道些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为什么调查朱确——
恐怕都不太好。叶展无奈地叹了口气:
“温疏风。”
“嗯?”温疏风扭过头,“怎么?”
“你之所以帮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手里有朱确的东西?”
叶展干脆打直球,“但是好像没这个必要吧。朱确在江宁定居那么多年,他的DNA没那么难弄到。”
“莫非因为你已经脱离南阳分局不再是警察,所以想借助市局来查朱确?”叶展直直盯着后视镜里,一字一句道:
“或者不是朱确。你真正想查的,到底是什么?”
闻言温疏风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叶展会问的这么直接。
片刻后恢复正常,一摆手,“当然不是。虽然我跟你们陈局是这么说的……不过说实话,朱确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费这么大劲查他干什么。”
“不过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是有事要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温疏风低下头去,自嘲地皮笑肉不笑道,“但其实啊,这件事你还真帮不上我什么。”
叶展沉默了两秒。
“那你为什么帮我?”
“那你为什么找我?”
温疏风会意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面对叶展的沉默没有要再追问下去的意思。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还不到五点天就快黑了,车子驶过一条冗长的隧道。
地灯下,轮胎碾过凸凹不平的水洼,在墙壁上溅起一串水花。
叶展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着眼蹙眉,额头抵着窗户沉思着。
他想起了叶问水留下的提示“小心陈局”。
刚想直接开口,但转念一想温疏风根本不知道信这回事,只好斟酌着问:“那依你看,叶问水杀陈楚生的原因……真的只是不想让他落到朱确手里这么简单么?”
叶展紧接着道:“可就朱确这个人……以这么多年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心思缜密,就算替父报仇再心切在,三年前的风口浪尖上,他也不会就这么草率去动手杀人。”
“他最多……”叶展话刚出口就立刻噤声。温疏风识趣地装作没听见,专心开车。
“所以叶问水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亲手杀了陈楚生,然后立刻就自杀了。”
叶展眉头紧锁,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斟酌良久,叶展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决定将信的事透露一部分。
“叶问水会不会是……中了圈套?”叶展意有所指道。“或者有可能,他其实知道自己中了圈套——那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温疏风静静听着,却没直接回答:“这也是你明明早就发现了端倪,却一直和支队隐瞒的原因吧。”
“算是吧。”叶展明白了。他叹息一声,转头迷茫地看向窗外的雨。
“不过,的确有一件和他相关的事,想和你打听一下。”
温疏风淡淡道,看不出表情。车窗外涌入的烈风将他的长发吹起,雨点打在他淡黄色的硕大眼镜上。
“嗯?”
温疏风将车窗摇起来。压低了声音:“关于叶问水杀陈楚生时,用的那把枪,后来你们堰江刑支找到了么?”
闻言叶展一愣,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他还真没心思往那细想:“那不是把□□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疏风摇摇头,没答话。
“你有没有想过,朱确背后可能还有别的势力?”片刻后,他突然话锋一转。
闻言叶展一怔:“你是说……”
“当年被叶问水送进去的死刑犯有两个,一个是朱勇,另一个名叫程秋。”
“程秋这人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他也是江宁人。这个人有个儿子叫程栋,近几年炒房地产发了横财,年纪轻轻就成了中栋集团的董事长……”
“当年我还在南阳分局的时候,在刑侦口有个叫做江山的战友——啊,我早年在北阳军区边防部队服过役。后来我去了特警支队,江山去了刑侦……不好意思扯远了,”温疏风笑笑,“总之,江山告诉我,中栋集团之所以能膨胀这么迅速,屡屡中标,是因为程栋涉黑。”
叶展面色凝重地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叫程栋的,是不是可能和朱确有关?换句话说,朱确背后的势力,就是中栋集团,甚至以及……”
温疏风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你想想看,若是陈楚生真让那帮人抓去了,恐怕……死得不会比朱江好到哪儿去。”
想起他方才描述的朱江的死状,叶展明白了。“所以也许,因叶问水也查到了这些,才会出此下策。”
温疏风叹了口气,沉重地点点头。
“可怜呐。”
叶展:“那江山,你的那位战友,他后来查到中栋集团了些什么吗?”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温疏风苦笑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说:“对了,先前你不是问我叶问水么,早在三年前,他还是支队长的时候就已经在调查中栋了。不过那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