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骤然暴雨,汛期连着传来两条坏消息。
刘尚书在江南失踪生死未卜,信使只来得及送来一封被水泡烂的书信就断了气。
书信只余下模糊的字样,严明江南有异,而且不止世家。
这两条坏消息传到朝中,前者进入了朝臣耳中,后者则被皇帝牢牢摁住风声,手持天子剑的天子近臣都几乎丧命,朝上讨伐三皇子的声浪一潮接一潮,三皇子见势不好,跪立于朝前一整日,未能得见天颜。
大皇子从朝中施施然走出时,正遇到三皇子跪在地上,他似乎是想展露兄友弟恭,企图弯腰去扶三皇子,却听到三皇子低语。
“皇兄以为这就结束了?江南可不是刘尚书一言之词。”
“三弟何必强求,”大皇子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待我下江南,必然能将三弟的一些……好好地带上来。”
“那便再好不过,”三皇子声音带着厉鬼般的阴沉,扫过几名路过的朝臣,“我还担心皇兄不来呢。”
大皇子的笑容冷淡下来。
三皇子如今便是穷寇,若是他下江南将账册一举查清,当即就能让三皇子死无葬身之地,但如果他的人下了江南,会不会是和刘尚书一样的结局?
不得不说,三皇子的话的确威胁到了大皇子,他惜命得很,断然不敢自己涉险。
但就此让给朝中呼声极大的六皇子,那也是不可能的。
柳贵妃的亲哥哥柳尚书已经在朝中叩首说愿意效劳,万死不辞,说得十分恳切——反正柳家又不止他在朝中,死了反而能叫皇帝更对柳贵妃多几分怜惜。
朝中许多臣子因着刘尚书下落不明,也不敢轻易再踏足。
这下朝堂上倒显露出了诡异的氛围。
皇帝已经摔了许多个杯子。
他最近肝火旺,夏季身子不爽利,又听见刘尚书一事,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此时也明白刘尚书必然查到了要命的东西,恨不得当即将三皇子这狼子野心下狱。
但他还没糊涂到这就要发作。
刘尚书只带回来这一封信,人不见所踪,也没有证据,他若无证便将三皇子下狱,只怕江南那些老势力便要真闹起来。
倘若他是个强权的皇帝,自然不依不饶,可如今朝中式微,皇子逐渐分权,连裴帝这样自大的人也不得不恐惧,在没有证据之前,他还得忍着。
而且最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书信中模糊的下半段。
“江南有异,不止世家。”
是南边诸国胆敢侵犯边关,还是内部官员早已连成一片,亦或是……东南水军?
任何一点拎出来都叫他彻夜难眠。
必须查清,不择手段也要查清。
裴帝心里已经在寻觅着人选,他决不再信任柳尚书磕头跪请的话语,柳尚书是为了谁他心知肚明,大皇子也不可再用,兰贵妃家亦是豪族……
裴帝眼中的光明明灭灭,他满朝文武想了一通,最后看向身边。
身边侍奉的汪仁察觉到他的目光,当即跪了下来,“陛下,奴才愿为陛下分忧!”
汪仁?
裴帝看向这跪在他面前的心腹太监。
确实是个好选择。
这汪仁乃是自幼就在他身边,先帝点中在他身边服侍的,至今已有三十年。
汪仁无父无母,又是个阉人,全身身家均系于自己一念之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掌控的呢?
然而先帝曾言,内侍太监不得干预朝政,这已然是一条铁律。
裴帝静静地思索着。
他的确信得过汪仁,但汪仁不能干预朝政,他也不打算违背先帝的旨意,但刘尚书生死不知,江南一事还有蹊跷,他还需要……
裴帝双目一眯,似是想到什么,缓声开口,“近来四皇子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四皇子近日正盘弄折羽宫的院子呢,种了些莲花,如今已开放了,很是好看,”汪仁笑道,“天气如今炎热起来,时兴的花木都要换过,四皇子殿下早些年不是在读些山水游记么?想必是从上面学的。”
“一介皇子,整日不学无术……”裴帝眉头皱起不过短短一瞬,又松开,“罢了,此事也用不着他什么,宣四皇子过来吧,朕有话要问。”
皇帝宣四皇子一事并未遮掩,便有朝臣试探着提议言四皇子已到年龄,正可入朝,江南之事甚为重大,正需皇子出行方可镇场。
此言一出,几个精明些的震惊于此人大胆,首先看向龙椅上天子反应。
裴帝竟然没有训斥。
那这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