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在笑,笑容和上次毫无分别。
但这次他没有低垂眉眼,二公主瞧见了他的眼神。
她打了个寒颤。
她仿佛回到那日冬夜里,穷凶极恶的匪首持着刀,而裴晏却漫不经心地拿起剑瞧向那血肉横飞的场面。
“我……我不是有意瞧见的,”直觉推动二公主飞快地开口说道,“我与母妃吵了一架……一时没看清路,四弟大可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裴晏盯着她,没有说话。
二公主提心吊胆,甚至已经想找人求救。
这样的气氛紧绷得似乎一扯就断,在二公主几乎绝望的时候,裴晏那原本毫无波澜的表情却是一收,回头看向院里。
二公主跟着看去,原本靠在窗台睡着的宋铭川似因碰着什么惊醒了,正有些茫然地往窗外望去,似要朝这边看来。
“二姐还请记住方才说的话。”裴晏皱着眉丢下这句,转身快步进了院子,“进来吧。”
院内鲜花开得热烈,却并无多少芬芳气息,只有草木清香。
宋铭川打了个盹不见裴晏,头发上簪子也不见了,正四处寻摸,一抬头却瞧见裴晏与二公主一同进来,忙折了枝花匆忙束上,有些诧异起身行礼,“见过二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
怎么整个人脸色差得很,还有点哆嗦?
二公主一摸自己脸上,还有方才不管不顾冲出宫殿时带出的泪痕。
“我没事……”她下意识想遮掩过去,又对上裴晏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她不真正回答宋铭川这个问题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二公主眼角抽了抽,硬生生补上后半句,“就是母妃要给我择婿,我拒绝了,便与母妃吵了一架。”
宋铭川瞬间明了。
原来是催婚,因催婚而吵起来倒也正常。
那日凉亭中他清楚地瞧见二公主分明对王婉有情,虽说那王婉已定亲,但感情必然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忘记。
然而在古代,尤其是皇室,在裴帝或大皇子做主的天下,是绝不允许女子与女子相爱的。
裴晏却不解其意追问一句,“为何拒绝?”
宋铭川:“……”
小孩不懂事就算了还双标得很,自己见着秀女就像见了鬼,反倒问别人为何不挑夫婿。
“我……另有了心上人。”二公主犹豫着慢慢开口,“只是她并不爱我,父皇与母妃也不会同意。”
提到这事,她情绪低落下去。
“那二公主如今打算怎么办?”宋铭川问道,“如今京城中只怕都知道你要择婿,陛下与贵妃那里也不好交代。”
二公主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王婉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她,只是自幼手帕交的情意,她分明苦苦暗恋对方多年,但对方甚至能轻易地在她面前开口说与人定亲,又能很平静地与她再无往来,可见对方态度之坚决。
十余年相处的光阴竟然就在感情挑破后就此终结。
“或许我不会听从父皇母妃的话吧,”她情绪有点低落,“但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裴帝此人最要面子,之前她拒绝了一次择婿,裴帝或许还能看在她是受宠的女儿纵容一次。
可是第二次呢,会不会就此不管不顾将她指出去呢?
二公主可太清楚自己这个父皇是怎么样的了,而且她更清楚,不管是自己的同胞兄长大皇子还是亲生母亲兰贵妃都不可能会给她说话。
二公主缓缓起身告辞,“叨扰四弟与宋侍讲,听我说了这么多话……实在抱歉。”
宋铭川瞧见她神色不对劲,微微皱眉,朝裴晏示意。
这段对话裴晏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看见宋铭川的表情是带着叹息和了悟的模样,就像前几日在凉亭时那样。
老师到底在掩饰什么?二公主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裴晏站起身,“二姐,我送你。”
他原路送二公主到别院外,二公主停住脚步,确信周围无人,才慢慢开了口,“送到此处便可以了。”
“四弟,你不必担忧我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我们都是同类人,都知道这条路有极难走,我虽然不中用,却也不会擅自将这种事往外说,你大可放心。”
况且以二公主之见,宋侍讲对裴晏只有关怀,却无同等情思。
她的语气带上一种同病相怜的叹惋。
“同类人?”裴晏不解其意,疑惑地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