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实验区的灯光还在亮着。
秋瑾深将最后一份血液样本放入基因测序仪,托盘与操作台轻微的碰撞让她睫毛颤了颤。
屏幕上的染色体图谱正在重叠,她仔细看了几眼,转身从证物柜取出叶晚的牙刷……那是三天前以“检测创伤”为由骗来的,此刻正在离心机里分离出上皮细胞。秋瑾深抓起手机欲想打电话给路炤尘,但最终又放下,而是打给了夏安。
“秋医,怎么了?”
“夏安,你有空吗?可以帮我去借阅一下M998年的实验室人员登记表吗?”
夏安:“秋姐我这边现在抽不开身。”
秋瑾深:“抱歉,我自己过去,你先忙着。”
“你今天早点回去吧,还有事项发给我,我帮你看看先,止痛药吃了吗?”
秋瑾深想起早上看到夏安换了卫生巾后龇着脸拿出布洛芬来,还没吃上就被实习生叫去了。夏安:“吃了,哎呦痛死了这次,我明天要多吃多肉蛋补补。”
秋瑾深:“好,那你先去忙。”
秋瑾深挂完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弹窗“检测到实验者:叶晚,与N市档案库新采集旧案人员——叶文心”,
“95.22%的线粒体DNA匹配度。”
秋瑾深的神情顿时沉下来,手掌重重压在了不锈钢台面上,她低眸看着这行字,越看越红。
她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档案区的公电话,边往那个方向过去。
“以法医部之名,还是三组之名?”
值班人员登记着问。
秋瑾深:“法医部。”
档案区M998区的报告都没有电子存档,全是纸质。这里只有查到关联案件的时候才会有人踏足。秋瑾深一开灯,灰尘便在生气下的光线里翻涌,秋瑾深找了一会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的档案袋。
纸张很脆,秋瑾深小心的用指腹轻轻翻动着。她的指尖在翻到“叶文心”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这页残存的半张照片上,其间有一个穿蓝大褂的女人抱着实验记录本,模糊的晕染了点的像素中,一恍惚还以为是叶晚。
她迅速用手机接入内网,用自己可使用的权限翻找着资料。她在这里站了好一会,连值班人员过来瞅了一眼她在干什么都没有察觉。那人看到她就是在查资料,便走了。
郭庭在叶文心“意外触电死亡“当月申请了新型神经毒素专利。一个巨大的猜想涌上她的心头,现在的叶晚生母其实是郭庭早年的实验室助手,然而这个猜想似乎已经被确定了。
她放下档案,走出此间档案室,将手机拿给值班人员去过检测仪,上面规定不能拍照和记录。拿回手机后,秋瑾深看了一眼时间,再度回到法医部实验区。
叶晚洗完澡出来后耍了一会手机,便又爬到电脑旁了。十二点二十八分,秋瑾深将基因对比报告发送过来的时侯,她正在解析制药厂防火墙的指尖骤然停顿在键盘之上。
叶晚起身去拉了房间内的窗帘,打开了灯,去冰箱处拿了一冰矿泉水才回到椅子上,点开了秋瑾深发过来的文件。
另一边,秋瑾深给猫换了水添了粮,她看到路炤尘发了一条消息给她,留在了沙发上便进了浴室。等到她出来后,身上还带些许热气,赤脚走到房间拿了毛毯和笔记本电脑回到沙发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坐了下来。
打开电脑,过了指纹密码后,秋瑾深看着叶晚三分钟前发送过来的调(diao)出的制药厂监控。
画面里郭庭正在办公室焚烧文件,碎纸机卡住了一张儿童疫苗接种记录表,M998年10月12日的日期让她们同时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喉咙一紧,这是叶文心司院内公开的尸检报告中推测的死亡日期。
“这些人必须活着站上被告席。”
“以及带病长寿。”
秋瑾深看到她发过来的消息,默不作声。叶晚把病毒程序植入制药厂财务系统后,开始无意识的抠着左手的户口,下一秒她收到了一个新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她松下了手,看了好一会,而后关了电脑,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关了灯。房屋终于陷入一片昏绿中。
第二天白天,叶晚如往常一般在技术科工作着。她提前推了一些事,和小吴说了一下。
中午十二点二十二分,叶晚刚想走出技术科们,就被赵可拦住了。
赵可抵住她的手肘,“你今天怎么了?”
“不对劲。”
叶晚吞了一下喉咙道:“?没什么啊?”
赵可:“不对劲,不对劲。”
叶晚:“哪里不对劲?”
赵可:“哪里都不对劲。”
“你要去干嘛。”
叶晚拿起手机亮起屏幕递到她面前,“十二点二十四分,我要去吃饭。”
赵可松下手,道:“哦,那你等等我,我去拿个外套。”
叶晚:“我去另一家店,今天我想一个人。”
赵可顿下脚步来:“……好。”
在叶晚没看见的视线里,赵可朝小吴的方向走去了。
三十分钟后,叶晚再次回到技术科门口,她打开门的时候开的这两人一切如常,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叶晚放慢脚步,回到座位上。
两点二十七分,叶晚从电脑里面拔出来的时候,抬头发现赵可和小吴不见了,但她也没有多想,拿上外套去拿头盔。
“我头盔呢?”叶晚找了一下,想起来那个她留在三组的车上了,另一个头盔在休息室里。她再次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了一个头盔。
苍灰的铁门死寂已久,终于在今天被人推开了,那人轻触即离,但指尖还是在门框上带走了些许灰尘,带走了一指的痕。
这座隐匿在老城区的私人影院早已废弃多年,她们站在开放的一楼大厅,这里四面有三面早就破败不堪,三面没有围墙,只有承重柱还立在这里。
陈夜隐穿着墨紫色的长裙,淡淡的瞳眸中却透露出蛰伏在阴影里的蛇般的阴漠。她轻轻敲了敲身旁的座椅:“你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分钟。”
“你篡改了我备用手机的定位。”
叶晚将滴水的黑伞甩在墙角,昨天晚上那条消息,她藏都没藏自己的身份,直截了当的将她引向此地:“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真正的死法吗?”
陈夜隐低笑一声按下遥控器,唯一一面有墙的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幕布,荧幕骤然亮起,却也还是暗暗的。
M998年的刑场录像带着噪点铺满墙壁:大雨中跪着的女人被反绑双手,脖颈处纹着一朵明桐花标记。
枪响的瞬间,持枪者的面容被镜头扫到,子弹穿透女人颅骨,飞溅的血浆滴刺在了他胸前。
“你母亲人很好。”
陈夜隐笑着看向叶晚,拍了拍她的叶晚肩头,“她替我背了十三条人命,到死都相信有人会遵守承诺救你。”
噪声呲啦啦出现,画面被切换至庇护所的监控录像。六岁的叶晚蜷缩在储物柜里,透过缝隙看着穿蓝大褂的人将针管刺入孩童手臂。那女人转头时露出的面容,正是录像中已被处决的死囚。
“她给你取名英宛,是因为她希望你诞生在完美的时刻。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你却成为了‘叶晚‘。”
“真好啊,怎么连我都才知道,你说呢,叶晚。”
“是因为你太不重要了?还是因为你被司院保护的太好了?”
陈夜隐将一小盒子推至叶晚面前,里面躺着三支标注“X-19“的淡蓝色药剂,“当年她用自己测试基因药物,没想到落下的ADH偏执症,本以为这个不会有什么影响,但现在看来它似乎会影响到后代呢,叶晚?”
“而你……”
她突然靠前去,掐住叶晚的下颌强迫其对视,嘴角却依旧温温柔柔的笑着:“在技术大赛黑掉市政系统时,是不是有种摧毁一切的快感?”
记忆破土而出:十二岁那年她将校园霸凌者的不良报告上传到网上,十六岁用比特币操纵施暴者的公司破产。每次敲击键盘时的战栗感都让她兴奋不已,她对上陈夜隐眼中跳动的疯狂,在循循善诱之下,她快要以为这与她如出一辙了。
“你以为路炤尘为什么庇护你?”
“周远最近给我传了你的心理评估报告,强迫性报复行为、疑似偏执不可控ADH…………”她边说便亮出某个交易记录,叶晚看着自己上个月销毁的代码重新浮现在陈夜隐的手机上。
那些为追查人口贩卖链而侵入的医院数据库,那些销毁的代码。冷汗浸透后背时,她听见自己的脉搏跳动出咯咯声响,和录像里母亲被杀死时的那双眼睛似乎在隐隐约约的重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