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管守在府门口,远远瞧见了梁昱策马狂奔而来。
一个飞身,梁昱就下了马,他眼都未抬的将身上的腰牌卸下丢过去吩咐。
“叫罗远带你请赵太医,叫他快些过来了!”
秦总管看了一眼梁昱的脸色,不敢多耽搁,拿着腰牌就往刚刚骑马追过来的罗远那里跑。
梁昱进了院门,就看见左侧厢房的丫鬟们脚步不停的跑进跑出,甚至还能听见里面有姑娘的哭声。
梁昱自问走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神鬼难欺,可此刻还是忍不住的有些陌生情绪一闪而过。
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好像叫慌乱。
抬腿进门,却被习妈妈拦住。
“大人不可,县主生着病,怕过了病气。”
梁昱转眼看她,眸中肃杀。
他反问:“不可?”
习妈妈一抖,立刻侧开身。
“奴僭越!”
说起来,这还是梁昱第一次进郑月蛮的屋子。
郑月蛮在他指挥使府上的屋子。
屋内并不像其他女子焚香煮茶,金玉堆砌,更多的是凳子,小几,或者是躺椅卧榻。
不约而同的,它们上面都放着毯子或是狐裘靠垫,已经是五月的天,也没叫人撤下。
床榻上,少女脸色惨白,那双一贯狡黠藏满心机的眼此刻也紧紧闭着。
忽然想起,昨晚抱着她时候,她好像又瘦了许多,整个人轻轻一团,薄薄一片,像是伸手一掐就会碎的春日暮云。
此刻她躺在那里,了无生气,与她往常干涸空洞时的那双眼表现出来的并无区别。
死亡萦绕在她周围,随时都会有地狱恶鬼索了她的命去。
梁昱发声时才发觉喉头干涩。
“县主怎么样了?”
镜月见到来人,先是一愣,然后肿着一双眼回答:“自从入京后,县主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天骤然发作像是……”
“像是什么?”梁昱眼神骤寒。
“像是油尽灯枯之兆。”
说不出的沉闷压在梁昱的心头,叫他呼吸都不顺畅。
又想起那天在诏狱,他问她不怕死吗的时候,郑月蛮的神情。
那感觉仿佛岁月被踩在脚下,她却有孤注一掷与之血战的冲动。
从前,他以为她是拿自己当做筹码,在布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可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她是明知寿数就在眼前,所以勇敢无畏。
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向掌人生死的阎王官也感到无力,这时,背后有人通传一声。
“赵太医到!”
梁昱如梦初醒一般,回身示意赵太医进来。
赵太医拎着个药箱,额上只有豆大的汗珠,明显是疾跑过来。
他见到梁昱就要跪下去行礼,却一把被梁昱拽住,含了警告的眼神盯着他,梁昱说的认真。
“将人给我救回来,不然……你也别活了!”
赵太医吓得一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榻边,镜月听说是赵太医,一下也来了希望。
毕竟学医的人里,谁人不知宫中赵太医的一双圣手,能活死人肉白骨。
赵太医把了把脉,眼睛一亮,道:“有救!有救!”
镜月和花信喜出望外,相看一眼。
梁昱站在门边也不自觉松了呼吸,他垂下手,恢复冷静。
“赵太医要用什么药都给他备好,将人救回来来本官书房问话。”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梁昱坐在书房才听见左厢房内有人又哭又笑的声音。
看来是人醒了。
手上那份两个时辰都没翻页的公文终于翻过一页,赵太医拎着箱子走进书房。
“参见指挥使大人。”
梁昱抬手叫他起身。
“说吧,县主的身子,什么状况。”
赵太医眼神低下去。
“回大人的话,县主的身子本就不是久寿的命数。”
瞳孔骤然一缩,梁昱丢了公文。
“什么叫不是久寿的命数?”
赵太医浑身发冷头也不抬。
“县主她……她天生弱症,应有七八载之久了,想必县主应是知道自己的身子的,那位镜月姑娘常用药吊着,所以县主才能……”
活到现在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赵太医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你的意思是,我家夫人……活不了多久了,是吗?”
赵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去,药箱在地上滚了一个轱辘。
“大人饶命!有镜月姑娘时时照看,再加上下官辅以药补,本该还能再活个三五年,但…..但县主此番中毒来势汹汹,下官……下官……”
几次斟酌,赵太医还是开口如实相告:“下官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那日郑月蛮的话在耳边回响。
“如果你明知有人要害你,可你没有证据,现下又处处受她挟制,这样的情况下,当如何破局?”
一只狐狸,总是满口谎话,一个字也信不得,可偏偏示弱的时候,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梁昱突然觉得有一种荒唐的可笑。
那时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你当择良木,然后脱己身,最后持刀!杀虎!”
所以他梁昱,究竟是这位县主选的良木,抑或者……
是那把刀?
与常握刀的人并行。
她倒是不怕,这把刀最终到底会割了谁的脖子!
颓唐的感觉蛛网一般缠了梁昱的思绪,他单手撑着头,好看的眉眼眯起。
“你只管说,怎么治。”
“毒虽是西域的蛊毒倒是不难解,只不过县主身子亏空的厉害,每日一碗汤药需要百年的人参做引,百年人参是有千金买不得的,只有宫中才有。”
梁昱抬手:“你尽管用药,这人参我自会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