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身悄悄裂开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变故陡然而生,桑木拦腰倒下,洛临攀在树身上,顾不得前爪已经被截面刺穿,他心道:完了!
季凌霄一跃而下:“小师弟!!!”
实在太痛了,洛临下意识张开虎口——
凤景行高声尖叫:“大师兄?不对!大师兄呢?!小师弟你是不是又把大师兄吞了!!!”
“师父!师父!救鸟命啊!!!小师弟又吃鸟了!”鹦鹉扑腾着翅膀盘旋在洛临上空,洛临的虎头上插了好几根鸟毛。
沐桐仁头晕脑胀,他又变回木头样,面无表情站在一边,他目睹了本体被洛临压塌的全过程,本体还非在他凑近后,才悲壮地轰然倒塌,不偏不倚,冲自己脑门砸来。
沐桐仁不紧不慢往侧边退了两步。
院中可谓一片狼藉,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在半截桑木上蹦来跳去叫嚷的花头鹦鹉,尖锐的鸣叫声和往常一般刺耳,但沐桐仁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他更在乎塌在院中的半截桑木。
沐桐仁捂着头,目光逐渐涣散。
他养的是徒弟不是仇家吧?
始作俑者洛临不敢吱声,或者说,是没空吱声。
他的爪子被扎穿在桑木中,桑木似有意识般,死死咬住他的爪子不放,洛临使了好大力气竟都无济于事。
现在沐桐仁靠近,咬住肉垫的吸力小了些,洛临使劲挣了挣,疼得龇牙咧嘴,只得端起自己硕大的毛脑袋,可怜兮兮看着自家师父。
沐桐仁看向手掌被串在半截桑木上的洛临,眼皮跳了又跳,他默默给自己的腰又加上一道丧失知觉的术法,好让自己站稳。
“谁来解释一下……为师的桑木,为何断了?”今夜遭受的伤害太突然,沐桐仁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还是如此荒诞的噩梦!
凤景行变回花里胡哨的少年模样,他指着地上紧闭着嘴的洛临哆哆嗦嗦:“师父,能解释的在小师弟嘴里。”
沐桐仁的头,顿时更疼了。
好端端的大徒弟,怎么十回见面,有八回在小徒弟嘴里。
他站到洛临身前,神色冷肃:“为师是不是说过,不可以乱吃师兄。”
洛临只是摇头,他不敢张嘴,也不能张嘴,他的大师兄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他喉咙口。
沐桐仁又叹口气,他挥了挥衣袖,一簇藤枝探头探脑冒出头,兴奋地看着被钉在桑木上的洛临。
洛临毛发顿时炸开,他后退两步,奈何猫爪还串在桑木上,牵扯到伤口,他疼得嗷一声。
沐桐仁在洛临嘴里看见了一晃而过的大徒弟。
沐桐仁操纵两根藤枝熟练地从洛临痒痒毛间穿过,在洛临受不住痒张嘴的刹那,藤条快速侵入洛临嘴中,两条柔韧的藤枝牢牢撑开猫猫的三角嘴,沐桐仁紧张地朝里看去。
只见自家大徒弟面色淡然,浑圆的山雀两只爪子撑开跨在身侧,安详地卡在洛临喉咙口。
模样不似遭难,气定神闲得像度假。
也对,故地重游按少了算,也有百八十回了。
沐桐仁面色十分难看,他又操纵一根藤条缓缓探入洛临嘴中,娴熟地把沾了满身津液的大徒弟从洛临喉咙口卷出,嫌弃地捏了道水诀。
季凌霄格外熟悉流程,他毫不犹豫跳进师父捏的水诀泡泡中,一时忙碌不已,无暇出声,怒极反笑的沐桐仁也没有耐心去听这三个糟心的徒弟编纂真相。
不论前因后果如何,源头肯定又是洛临。
沐桐仁收回捆着洛临的藤条,把它们全缠回腰上,温和的木系灵力注入后腰,沐桐仁的眉头拧巴成一团。
“嗷……呜?”
“柔弱”倒在沐桐仁脚边的洛临想变回人身求饶,但出口的虎啸让他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很快,洛临惊恐地发现自己变不回人形了。
怎么办?师父似乎更偏疼他的人身。
这三月以来,洛临每次用原型闯祸,总会被罚得更重,现在化不成人形,洛临不禁开始后悔,自己这三月——
怎么!就!没好好修炼过!!
洛临委屈地啪嗒眼,耷拉在身后的那条黑白条纹尾巴,委曲求全地蹭上师父脚踝。
沐桐仁踢开洛临求饶的尾巴,他将目光投向被桑木困住的爪子,洛临惯会察言观色,他迅速拉下嘴角,眼里含着一汪热泪,简直将“楚楚可怜”四个字具象化。
“师父,这破木头扎我手。”变不回人身只好硬装可怜,洛临无助地看着沐桐仁,一味喊疼,师父人美心善,肯定会体谅他重伤的手掌……吧。
师父快看呐,肉垫都破了……
“你口中的破木头,是为师原身。”沐桐仁额前青筋又抽了好几下,他滤过洛临精湛的演技,直指要害。
洛临:“……啊?”
“不是师父的驱使物吗?”沐桐仁常使的藤枝洛临是见过的,师父不明说,他也能隐约猜出沐桐仁和桑木有关。
只可惜猜错了方向。
“驱使物就能随意压断了吗?”沐桐仁咬牙,洛临化形以来,打不得骂不得,他连话本都看上了,如今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去管教。
“!”骤然得知真相的洛临脑子一片空白。
首先,他把师父本体压断了,其次,他把师父本体压断了。
他怎么能忘了!师父和他们一样,也是妖……是个妖,就会有本体。
洛临想起自己和师父的本体暗暗较劲的几百年……面色倏然涨红,刚才故意挂在眼角,将落不落的泪珠控制不住地大滴滑落。
“师父……”洛临声泪俱下。
沐桐仁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直觉不妙的他往后又退两步。
洛临前爪和后肢一齐使力,生怕晚了就碰不到师父的大猫努力爬向沐桐仁,但洛临似乎又忘了自己的爪子还串在桑木上,扯到伤口后,本来已经止住的鲜血又浸出大半,尽数渗入桑木截面的缝隙中。
无人在意的角落,倒在地上的半截桑木析出小团绿光,悄悄没入洛临的虎躯。
洛临声若蚊蝇:“师父,您不会要死了吧?”
这又是什么话?
沐桐仁维持得很好的肃然面色裂开了,他腰疼,头更疼,现在是还活着,但感觉离背过气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