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隐约有重物碰撞和打斗的喊叫声传来,屋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楚岚的话如大晴天里降下的一记惊雷,将众人劈得连呼吸都忘记,呆愣着死死盯着地上的净闻大师。
华贵的袈裟蒙上了一层尘土和血渍,没有了圆润佛珠捆绑的手腕显得苍老又无力。净闻像一块被吹倒在路边的巨大破布,褶皱着匍匐在地,没有回答楚岚。
一旁的楚黛忍不住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手指着地上的净闻,眼神却是在质问楚岚:“什么皇叔父?皇兄你和燕亲王到底瞒了我什么?”
“皇上!外面快要打进来了,那些兵力气极大,不像是中原人。卑职护送您尽快离开!”
这回冲进来的是更加焦急的御林军首领。楚岚瞟了眼外面的火光,突然释怀地笑了。
“不必,他在邀我赴约。”楚岚回头看向生气的楚黛:“你要的答案,让他亲口告诉你。”
*
当年东林书院后山偶遇楚枫和何圣密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因楚枫提到了北沙一战,一开始的时候,窦衎也仔细调查过他。
窦衎一直知道楚枫有问题,包括此前陈乡绅一案,楚岚最后给的提示指向也是楚枫。但除了赌坊的何圣,以及楚枫的确和外族走得近之外,窦衎没查出什么别的来,更不知道这位亲王的身世居然被隐瞒得如此彻底。
确认榻上躺着的倪初久还没醒,他是以放心些许,跟着众人出去。
院子挺大,有墙四面,上头站满了举着弓箭的异族射手。院子外头,还有两拨人在火拼的声音。窦衎原先不知道这些人和兵器都是何时被运来皇城,又都是藏在哪里的。但他看到了敌方最前头轮椅上的楚枫,一切便有了答案。
楚枫自去年冬猎受伤之后,闭门修养了好几个月。腿疾带来的并发症很多,身边亲信为他各地寻药,其中一个寻药点便是边疆游牧部落。
当时刘愿来将军府探望生病的倪初久时,还曾羡慕地跟窦衎提起过:“还别不信,那藏红花之珍贵堪比黄金。听说赠予藏红花的部落派了近半个部落的人,就为了护送那几罐巴掌大的藏红花。唉,也不知道太医院那边有没有机会分到一点,这样我还能借着去探望我师父的机会,看上一眼……”
现在看来,楚枫应当是早就开始谋划造反。至于他不间断的受伤,更应该打个问号了。
看到终于走出来的楚岚,楚枫抬手让身后的人先停手,自己则缓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你的腿……”楚黛捂住嘴,瞪大眼惊叫:“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是装的吗?”
“蛊虫的小把戏罢了,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些虫子的威力。阿黛,你还是太不听话了!”楚枫从怀里摸出一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残缺木偶,语气惋惜:“都说烈火重生,生在皇家是你我的不幸。我费尽心思拿毛祝女儿设局将你引往圆山寺,就是为了给你重生的机会。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断了你的大好前程。不过该看的你都看到了,我今日所做所为是在替天行道罢了。”
“我不明白!”楚黛朝他大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粒接着一粒往下掉,不知是难过极了,还是被烟气熏的:“我知你有苦处,也知道这些年来你的不易。但你所得,这亲王之位已是旁人一辈子求不来的舒适生活,你为何还不满足,为何还要自相残杀?”
“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同根生。”楚枫没被激怒,像是在哄摔了一跤跑来哭诉的小妹妹,蹲下来耐心地一字一句跟她讲道理,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用双手硬生生将伤口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手足之情。”
楚枫一抬手,身旁的弓箭手一支羽箭射出。窦衎下意识要阻挡,却见那支羽箭没对着人,而是像跟骨钉,破空捅穿了净闻的袈裟,将他钉在原地。
身后火光冲天。
楚枫:“我的母亲因美貌和贤德被封县主,后又入宫做了妃子,被封贤妃。但先皇并不爱她。”
他缓缓将故事道来:先皇楚辰本不是做皇帝的料,无奈前朝五子夺嫡,死的死,病的病,最后轮到他一个不受宠的万年老五做了皇帝。阴差阳错掉到手的山芋香却烫手,早几年楚辰勤恳,政绩虽不激进出彩,但倒也是没有什么大差错。朝中大权一半握在右丞相倪国相手中,另一半在左丞相手中。两位国相虽性格不合,但都为人正直,深得楚辰信任,国相辅佐下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然而楚辰因为骨子里本没有一统天下的大志向,逐渐懈怠,暴露无能本性。皇太子楚钦诞下之后他更是荒废政事,耽于美色,只想等皇太子加冠成人,便让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