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些震惊、赞叹、不可置信的眼神和议论做背景,步漾这顿饭吃得可远没有设想中的舒心。
既然别人看她,那她也看回去。
大部分人跟她视线接触后都会慌里慌张地错开,有的甚至心虚到赶紧结账走了。步漾倒是大大方方地,一个接一个看回去,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皇城的女人男人一个个虽衣着华丽讲究,但是感觉没什么生气啊。那脸白生生的,谈话声也跟蚊子似的,风一吹就会倒下一排的样子。
她视线落到周边食客桌面上那三四个盘子,立刻找到了答案——吃这么少!能有力气就怪了。
步漾咽下嘴里嚼着的肉丝,又喝了口汤,挑着眉咂了咂嘴。
这鸽子汤浓郁鲜香,但是跟苗疆的菌子汤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再说这小炒,色泽倒是鲜艳油润,就是缺了点儿锅气。她把菜都尝过一遍后总结:这些菜都挺好吃的,但还是不大适合自己的口味。
“听说苗疆野味多,还吃虫子?那种玩意儿怎么下得去口,白送我我都不会吃。”
这时,楼梯口传来谈话声,声音还不小。二层楼好几桌的人都听到了,都偷偷观察步漾的反应。
另一人道:“那可不,南蛮之地,说不定直接摘片叶子裹着裹着就吃了,哪有咱们的菜这么精致讲究啊。”
这话踩一捧一让人听了火大,步漾十分不爽。吃虫子怎么了,虫子很有营养的好吧!用叶子又怎么了,山鸡裹上新鲜叶子架火上烤,叶子的清香味便能传递到鸡肉上,还能锁住宝贵鲜甜的汁水!
没吃过好东西又见识短浅的人......步漾的愤怒之上又加了几分怜悯。
苗疆人自由热情,野性不羁。听到别人说她吃得多,她仅仅是有些生气罢了。但旁人说苗疆的美食,说苗疆人的不是,这便是完完全全地不能忍了。
她说话不喜弯弯绕绕,加上又是苗王的独女,长这么大没看过谁的脸色。于是并不打算给对方面子,等人上到二楼,一露出头,步漾便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走在前头那个人是个看起来富态的公子哥。
他左脚刚踩实,一道尖锐的目光便直直朝他射来。他下意识看过去后,发现是个异族姑娘——啊,约莫就是方才别人讨论的那位。不过,瞪着我干嘛?
不过这公子哥也确实无辜,讲那姑娘闲话的是他身后那一男一女。他不过腿长长了点儿走在前头,却倒霉被当成碎嘴子。
不过他是来吃饭的,也不是来吵架的。男人也懒得解释,仅仅是在隔壁靠窗的位置落座之后,瞥了那姑娘一眼。
只一眼,就给他看懵了。
好家伙!这姑娘一张脸还没有装红烧狮子头那碟子大,是怎么把那根拳头大小的酱骨塞进嘴里的?
他脑子里想起志怪小说里那些山里的巨人,心道没吃过饭的野人也不过如此。又念在对方是个姑娘家,只是小声嘟囔了句——
“乡巴佬。”
不料步漾听力是百里挑一的好,这话直直给她捕捉到了。
这人从坐下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审视她,现在居然还当面说坏话。她不愿再忍,直接撂筷子,转身一指庞昊的脸,大喊:“你说谁呢,死胖子!”
“......”公子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也立刻跳起来对骂,二人当即大吵起来。
听到声响赶到现场的酒楼的伙计可烦了难。
这公子可不是一般人,是皇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庞都统的独子,庞昊。而且这位爷还是浮白炙鹿坊的常客,最喜欢早上或是下午人少的时候来吃点心喝茶。
而另一位异族姑娘虽然是新客,但人家可是一口气把菜牌上的都点了个遍的大金主。万一吵起来,不付钱怎么办?
是以两边都得罪不起,只好拉架。好在酒楼伙计也是会做事的,请示掌柜的之后,立刻将二人请到楼上,分别给他俩领到两个对门的包间里。
“二位消消气哈,生气伤身体。这包间算本店赠送,您二位的菜稍后给您送上来!”
步漾气不过,看着庞昊进屋子的背影,右手摸了摸腰。
她腰间挂着一个精巧的竹子和藤蔓编的小篮子。打开上头的盖子就会发现那里面竟然做了分隔,蚕豆大小的隔间整齐排列着,足足有几十个。有的隔间空着,更多的隔间里有一些五彩斑斓的小虫子......
另一头的庞昊进了包间,气就消了一大半。这屋子里有一扇更大的窗户,伙计说得对,今日天气好,阳光明媚,不宜动气。
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晒了会儿太阳,只觉得最近的苦闷都少了大半。最近他爹要他考学,可他成绩就那样,往死里学也只能算个中等生,在东林书院还能勉强跟得上进度,但放在毫州皇城里跟各地赶来的才子相比就不大够看了。
文不成,武就更不行了。他爹还老拿那窦云霁跟他对比,说什么人家书读得好,不读书了去军营也照样能闯出来,你怎么就没学到人家点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