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衎当即认出这人就是成施。
此前这人在皇城营刻意与自己交手时,他就已经猜到这就是倪初久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发小。
这回,这位成少卿着一身常服,没有束发。
那一身咄咄逼人的感觉褪去大半,邪气骤然变成了一种难得的潇洒。
“给你们捎了两只袁记酒家的醉蟹!”
好吧,窦衎不得不承认,醉蟹也给潇洒加了很多分。
成施就跟回了自家似的,拉过凳子坐下,对着窦衎扬了扬头:“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成施,大理寺少卿,你家将军的发小,崔大学士未来的另一半。”
倪初久插嘴:“你说这话前问过怀慈了么?”
“哎呀,你不懂。”成施两只大拇指头凑近比了比:“我和他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窦衎并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虽然他和成施之前的相遇算不上愉快,但成施对他并无恶意,也未曾伤及自己,自己也没理由针对他。
是以窦衎也朝他点了点头:“窦云霁”。
换来对方一个自以为很帅,实际上鬼迷日眼的笑容。
窦衎:“崔大学士眼光……真是毒辣。”
“你俩先别着急打趣我,先听听铁锅这事儿的后续。”
谈到正事,众人都收起笑容。
铁锅是西夜国皇子,属于贵族。因此这件事被交给了大理寺而非刑部处理。成施作为大理寺少卿,是一手消息人。
据成施所说,铁锅被捕之后受不住牢狱艰辛,很快便供出了背后帮手,是礼部侍郎师锶川。
“这便能说通,为何他人生地不熟却能在亳州皇城找到数个地方存放、倒卖阿芙蓉。”窦衎分析道:“亳州皇城寸土寸金,商铺光重金购买还不行,需得考察做买卖的资质,然后上报礼部,光走流程就得大半年。”
“正是如此。”成施点头:“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嘛,看来皇城营教得不错。”
倪初久皱眉:“不过师锶川祖上三代都是亳州人,哪里来的路子和西域王族勾搭上的?”
“嘿嘿,”成施剑眉一挑,拉长了音调一字一句道:“那礼部侍郎师锶川,是个断袖。”
“玩票的?”窦衎不解。
成施乐了,转头看倪初久:“你没教他这些知识么?还是说——你歧视断袖?”
倪初久白他一眼:“我要是真有偏见,你还能坐在这儿?”
成施笑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人引遐想的语气对窦衎道:“秦楼楚馆这类风月场所,低级点儿的就是陪酒聊天,高级点儿的就是抚琴听曲儿。”
“以上两种,做买卖的都是姐儿。但还有更高级的,外面看着跟别的店铺一样,不打眼。进去了你就知道,这里头的人身段可是比普通姐儿好上百倍的年轻男人,也叫做小倌。”
“若是有贵客银子多,想做些别的事也不是不行。”
窦衎愣了愣,一股恶寒从脚底蔓延。
“大理寺查到,那师锶川半年前带回来个少年。据他家下人所述,那少年小倌柔若无骨,把他们老爷迷得七荤八素的。最重要的是——”
“他张了一张西域面孔。”
两人都心下了然,师锶川带回家宠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铁锅安插的细作。
倪初久皱眉:“那小倌人呢?”
“跑了。听说师锶川平日里把人当宝贝那么哄着。他一出事,这小倌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
倪初久:“大理寺打算怎么办?”
“慢慢抓呗,反正铁锅是肯定落不了跑。有意思的是西夜国国王听了这件事,连夜派了使者来撇清关系,说这件事是铁锅背着他做的。”
“皇上气炸了。”成施不屑道:“既然铁锅他爹都不管了,那他就没必要手下留情。按照大楚律法来判,估计活不了几天。”
“不过,西夜国国王消息可是灵通得很。”成施放下茶杯,语气正经起来:“铁锅被捕的消息还没对外公布,他就能找到崔怀慈做说客,甚至把人叫到了敛星台。”
“你得抽空好好说道说道崔怀慈,这一看就不怀好意,就他心大,这么危险,竟然自己一个人就去赴宴了!万一下次人家设计陷害他呢!”
“你怎么知道他去……”倪初久皱眉:“你是不是又偷偷跟踪人家了?”
成施假装没听到,指指他怀里:“你这狗看起来傻不拉几的,哪儿来的?”
窦衎就见倪初久不由分说将还在打盹儿的狗塞到自己怀里,转头对着装傻充愣的成少卿,开始教育。
“担心人家之前先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不是你的下属,你不能仗着自己喜欢人家就对人家指手画脚。”
窦衎不认识崔怀慈,但听说过这位鼎鼎大名的新科状元。没想到成施喜欢崔怀慈。
不过他似乎……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
“你真以为我不懂?”成施苦笑:“我不护着他,还有谁护着他?就他那性子,哪怕前头是吃人的,他头也不回也就去了。”
“只有我死缠烂打,才能换来一个好的结果。”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倪初久没说话,目光随着茶杯里的茶叶起伏,良久才叹了口气。
“今早门口捡的。”倪初久突然回答起成施的问题:“厨房大娘见到喜欢极了,问了一圈发现似乎是被遗弃的,就像我讨了说刚好带回家给孙儿作伴。今日回家收拾布置下狗窝,明日下午来把狗接走。”
说罢,还特意看了看窦衎。
后者抱着方才自己信誓旦旦想要扔出去的狗崽,突然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左手搭右手,右手又换到左手上面,总觉得自己稍微用点儿力,这小东西就会没命。
好在窦衎肌肉结实,毛茸茸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打盹儿。
吐出来的潮湿鼻息就跟挠痒似的,一下一下喷在窦世子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