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施见他分心,有些不悦。战场如阎王殿,走神可是大忌!
方才看在倪初久的面子上他才温柔一些,现在他可要实打实探探这狼崽的底了!
刀枪相撞的声音愈来愈快、愈来愈大,甩出的雨水和风刃不断地划破寂静。
原本围起来的小圈子不知何时扩大了一倍。士兵们不知是被这雨还是被这场面吓到,竟没有一人出声,全都凝神静听。
成施虽然任职大理寺,武艺却也高强。他天生神力,一把重刀能舞出花来。此刻有雨雾的弥漫,更叫看不清对方踪影。视线逐渐模糊,窦衎感到有些吃力。
如今这幅年轻身子灵活,忍耐力却不够。这一年多来窦衎虽勤加苦练,但跟上辈子被漠北锻造的那具伤痕累累的身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成施盯准了他的膝窝,抬脚一踹:“我大启哪里还有不足?”
窦衎侧身躲过,从腰下一杆长□□出,抿嘴不语。
成施跃起逼问:“为何不讲?”
钢刀猛击十下,一下比一下大力,窦衎双肩犹如泰山压顶般炽烈疼痛。成施继续喊道:“为何不讲!”
雨下得凄厉又干脆,闪电硬生生将天空劈碎,再被大雨逐一穿透。
落下的无数碎片上刻满了他上辈子所见所闻的种种悲惨,每一块都反射刺眼而又模糊不清的泠冽白光。
“为何不讲!”
窦衎怒吼,声音像是被撕裂成两半:“单一张嘴,又怎能说尽这人间疾苦!”
长枪抵住刀刃,双方同一刻猛然施力,维持的平衡终于被打破。
武器却无法承受这惊天戾气,窦衎那把长枪从中间断开,成施那把刀也给砍了出几道了碗口大的豁口。
雨一直下,将地上的沙石泥土和血色融为一体。
*
指点结束,窦衎被特许洗了个热水澡,这会儿正在屋里擦头发,门哐镗一声被撞开。
进来的是丁大炮,二话不说先朝窦衎猛扑过来,马屁流水一样倾泻:“豆兄方才英姿刚烈无比,勇猛异常,身形矫健,丁某实在佩服!”
丁大炮就上过一天学。
开学第一日的夜里,村子里唯一的夫子和别人偷情被男方抓到,情急之下掉进河里淹死了。是以丁大炮第二日从学堂里捡了本《道德经》自己回家悟。
至于这悟的结果么,跟他说几句话就能窥得全貌了。短短一个月下来,窦衎已然习惯 “丁式文绉绉”的说法,可以直接无视了。
是以窦衎心安理得谢过此等“殊荣”,接着问道:“成将军走了吗?”
丁大炮挠挠头:“方才洗了个热水澡才走的。我见他模样不似恼怒,反倒笑嘻嘻的。你说他是不是被雨淋坏了脑子,怎么跟你打了个平手还这么高兴?”
窦衎无奈地瞥了眼丁大炮,心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那人精明着呢!
丁大炮还得赶回去训练,窦衎特许可以休息半日,躺在被窝里就又开始琢磨。
别人看不出来,他却是知道的。这个成将军说是练手讨教,却有意收着并未尽全力,更像是在试探自己。
第一回见面时的话又冲进他脑海——“别对倪初久上心,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别信”。
等一下,成将军?成可不是个常见姓氏。
窦衎猛然想起冬至进宫那会儿,倪初久和楚岚等人似乎提到另一个成姓的大理寺少卿。难道这人就是他?
*
一个月后。
成施到铁骑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透出灯光,映照出好几人的身影。
成施作为倪初久的发小,常来串门儿,来铁骑营比回家都顺脚,时间久了,跟倪初久手底下的将士们关系也都还不错。
他知道别的将军都喜欢做甩手掌柜,巴不得可劲儿使唤副手。
唯独倪初久这个劳碌鬼,每次回铁骑营之后都必须要各队将领直接到他眼跟前儿述职,简直不能更严格。
成施知道他这是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什么把柄,所以才严格把控时常监督。
是以他轻轻敲了三下门,进去之后坐得远远地等着发呆。
果然,各房的将领在汇报这一个月来的情况,倪初久就坐在红木椅子上听着,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副静态的美人图。
成施默默撇嘴,可惜冷美人美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了。
等将士们终于走了,成施也小憩完毕,随手拿了个苹果开始啃,准备跟倪初久说说“正事”。
“你回府了没?”
“还没。”倪初久望着成施三两口将一个苹果啃完,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这苹果方才落地上了,还没来得及洗。”
“咳咳咳!”成施一下子弹起,连忙倒水漱口:“你怎么不早说!”
“谁叫你吃那么快。”
“……”成施突然觉得咽下的苹果有些撑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