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是哪里?以你的视角还是我的视角?”
“地球自转方向为准。”
“前辈,你的咖啡凉了,我帮你换一杯吧?”
“我不喝别人碰过的东西。”
“那你自己去倒?”
“我喝速溶的,包装袋我自己撕。”
“前辈,你校服扣子松了。”
“已记录在今日维护日志。”
“我帮你扣上?”
“保持安全距离1.5米以上。”
“前辈!自动贩卖机吞了我的硬币!”
“投币角度偏差过大会触发吞钱保护装置。”
“前辈怎么知道?”
“有笨蛋连续投错十次,我被迫写了《白痴使用指南》。”
“前辈的钢笔真帅气!”
“这是普通文具店的量产款。”
“但握在前辈手里就像圣剑!”
“圣剑现在要去批改你写错日期的活动申请了。”
“前辈!天台的风好舒服啊~”
“根据刚才风速,你五秒后被吹走的概率是89%。”
“那前辈会拉住我吗?”
“我会计算抛物线轨迹帮你预约保健室床位。”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重复,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会议记录上画了一个小足球。
“这是什么?”糸师冴指着那个涂鸦,眉头紧锁。
“足球啊。”我理直气壮,“前辈不是拿过全国冠军?”
他略微有些无语:“画得那么丑,隔壁美术部更适合你。”
我试过所有唤醒回忆的蠢办法。
把儿时最爱的双棒冰递到他眼前:“前辈不吃会化掉哦。”
“那就化掉。”
可明明小时候是他教我,怎样把冰棒掰成两半才不会断,还把自己的那半塞给我:“笨蛋,吃快点,不然会滴到衣服上。”
生物社观测萤火虫,我主动邀请他:“听说一起看萤火虫的人会......”
他毫不留情打断,“会被记旷课。”
可明明小时候我带他去看萤火虫,他嘴上嫌弃幼稚,走的时候却还偷偷抓了几个装在塑料袋里,第二天还问我萤火虫吃什么。
我故意在他面前哼《足球小将》的主题曲,他像是真的很无奈,直接转身离开。
可明明小时候很喜欢看这部动画,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比大空翼厉害多了。
候鸟迁徙的季节,我指着窗外V字队列:“糸师前辈知道候鸟为什么每年都飞回同一个地方吗?”
他拉上窗帘,“我为什么要知道?”
可曾经有个绿眼睛的男孩教过我辨认海鸥和信天翁的区别,还说候鸟比人类更懂承诺。
候鸟最怕等待,飞鸟最恨留守。
他说:「是因为它们记得回家的路,就算一万公里也不会忘记,比某些坐电车都能坐反方向的笨蛋靠谱多了」
我说:「不对,候鸟会飞回来,是因为它们记得那里有重要的人」
那些穿越季风的翅膀记得每一片羽毛的震颤。
它们年复一年丈量着相同经纬度,并非困于本能,而是因为某个暴风雨夜曾在此共度。
可后来我才知道,候鸟真的会忘记归途,飞鸟也并不是永远自由。
候鸟迁徙一万次,也追不上永不回头的飞鸟。
他也许并不是装的,可能是真的忘记了,那个会教我骂人、会分我半根冰棒、说着要成为世界第一前锋的男孩,那些夏天海风的酸涩,萤火虫罐子的微光,属于我们的回忆,在他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碎片。
到最后我也放弃了,就当作第一次认识和他相处。
我是他口中所说的问题职员。每次开会,他都会用指节敲我的笔记本:“字迹潦草,重写。”或者在我打瞌睡时,用文件夹拍我的头:“清醒点。” 力度恰好震醒我又不惊动旁人。
他批注时喜欢转笔,但绝不会在纸上拖出多余墨痕。有次我不小心把饮料泼在表格上,他居然能从碎纸机里抢救出残页,用透明胶带拼回原样。每天早上,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校,帮他整理文件。午休时,我会偷偷在他的便当里塞几颗糖。放学后,我会陪他巡视校园,听他冷着脸指出哪里不够整洁。
一年下来,我们的关系从“陌生人”变成了“他勉强能容忍的存在”。而我从一个连他名字都不敢喊的小透明,变成了能在他面前插科打诨的职员。
“糸师前辈,你的领带歪了。”
“糸师前辈,你的便当里怎么又是盐昆布?”
“糸师前辈,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他总是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扫我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也发现了一些他的小细节——
比如他批改文件时,如果心情不错,会在句尾画一个小小的圈;
比如他喝昆布茶时,会不自觉地用指尖敲打瓶身;
比如他偶尔会对着窗外的樱花树发呆,眼神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似乎也习惯了我在他身边晃悠,偶尔还会在我手忙脚乱时帮我解围,或是在我傍晚整理文件时丢下一句早点回去,那些让我头疼的档案,第二天总出现在他上锁的抽屉里。有一次我在会室整理资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虽然问糸师冴时他依旧冷着脸说只是不想影响工作。
真正让我产生错觉的是某次月考,他在储物间找到因为考砸而藏着的哭鼻子的我。我把鼻涕蹭在他手帕上,他居然没说脏死了,而是用纸巾包住整个手掌,隔着纤维戳我哭肿的眼皮。
这种若即若离的默契持续了接近一年,一直持续到我对他告白,第二天他把体育馆仓库钥匙放在桌上:“明天开始你负责器材管理。”
“为什么?”我问得没头没尾。
糸师冴也答非所问,“我不喜欢等人,奈枝。”
他罕见地喊了我的姓氏,我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原来他记得我姓氏啊,上一次叫我奈枝是什么时候来着?啊,想不起来了,这人平时居然从没叫过欸。
我们之间的互动,全靠我读取他的微表情。
皱眉:你又在犯蠢。
挑眉:你居然没犯蠢。
眯眼:你最好立刻消失。
垂眼:你勉强及格。
而现在,他睫毛垂得比平时更低,遮住了所有情绪,“你该学会保持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