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茜趁机钻了出来,将整只花砍碎。
明明看起来是柔弱的花朵,砍到最后,匕首竟然生钝,死亡尖刺也磨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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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轮到瑟茜拿匕首指着他了。
冰冷的匕首一贴上男卓尔的侧脸,他立刻停下动作,只有忍痛的双眼在微微颤抖。
此时瑟茜居于上风,她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银白色的头发披在大衣上,陷进暖融融的皮毛里。他的皮肤很漂亮,并且光滑,在冷月照射下如同抛光后的银器。
他的全身冰冷,只有双眼是淡紫色,交织着一种混乱、疲惫和痛苦的神情。
瑟茜很熟悉这种表情。
在她精神紊乱,过于狂躁的期间,就经常在凌晨4点的洗手间镜子里见到这幅模样。
但她很肯定,眼前的人和她不一样。这个男卓尔只是短暂地经历低谷时期,并没有病理性的痛苦。
瑟茜把匕首向下挪动了一点,避开他的脸颊,她不想毁掉一具漂亮的尸体......他脖子下的血管正紧张跳动,喉咙轻微起伏。
他在害怕。
这一讯息通过他的心脏,血液,皮肤,传导到匕首,最后到达瑟茜的手心。
就像瑟茜亲手捏住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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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茜:“现在该我问了,你们的秘密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卓尔闭上了眼睛。
唉,昏睡蜘蛛的员工都很嘴硬。
瑟茜头痛地皱眉,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那你知道这个吗?”瑟茜用刀尖拍了拍他,“这匕首下死过一个卓尔,也是来自昏睡蜘蛛。她不肯说话,我没耐心,只好——”
男卓尔:“我对你们的内斗没兴趣,你到底想说什么?”
瑟茜顿住。
内斗?什么内斗?
匕首反射出银光,照出瑟茜现在的模样。
她恍然大悟,变身术的效果还在,男卓尔把她当做了昏睡蜘蛛的一员。
瑟茜此时不是半卓尔,而是卓尔——如果真是因为这个攻击她......眼前的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等等,你不是昏睡蜘蛛的同伙?”瑟茜开口。
此时,男卓尔的脸上也涌现一丝尴尬,他万年如死灰的脸充满了喜剧效果。
“当然不是!”他语无伦次气急败坏地说,“我已经困在这里......6个月了!我以为你才是昏睡蜘蛛的同伙,想借机逃出去。”
相顾无言。
只有渡鸦在树上叫着。
合着对面是友军......两个“卓尔”对视一眼,只好握手言和,暂时达成同盟。在这种紧急的环境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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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茜割断他眼旁的藤蔓,血液四溅,但很快就愈合了。
瑟茜:“抱歉骗了你,虽然不知道你要的东西是什么,但这不是‘钥匙’。它只是复苏藤蔓,一种魔法草药,可以通过消耗血液看清幻象。”
“难怪对我没用。”男卓尔苦笑了一下,看着地上扭曲的藤蔓,停了停,艰难开口,“......我叫维亚特,维亚特·克劳利,你明白吗?”
瑟茜有点迷惑,“我不明白。我用变身术掩盖了外貌,我只是一个半卓尔,不知道这个姓氏的含义。”
“好吧。”维亚特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更好些。我刚刚很不安,怕你知道真名后疏远我......有时候,同一种族内部的偏见和斗争往往更激烈。”
“就算我是纯卓尔,和你同一种族,我也不会把别人的看法塞进脑子里。”瑟茜直截了当地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认知和自己的判断。”
“这很好......”维亚特长叹一口气,“你一直都在地面上生活吧?如果你是纯种卓尔,在幽暗地域长大,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
他笑了笑,“说不定,在听见‘克劳利’这个家族名字的下一秒,你就会朝我攻击。”
“为什么?”瑟茜不解。
“在幽暗地域,那个住着纯血统卓尔的区域中,克劳利这个姓氏意味着反叛,亵渎和不详。”维亚特冷静地叙述,就像用第三视角说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
“卓尔崇尚武力,谋杀和利益。每个成年的卓尔,都会在神明罗丝的示意下确定职业——牧师、侦察兵、战士。但克劳利家族从我祖母那代起就违抗了神明的命令,我们沉醉于密术,先后成为了魔术师、作家、法师和密术师。这一点......为大家所唾弃。”
瑟茜点头。她和卓尔打过几次交道,显然,这是一个崇尚实用主义的种族。
克劳利家的行为不但“渎神”,还违背了“实用主义”的基本原则——把血与剑丢到一边,转头研究上千年的残书古本。
“这也是我逃离幽暗地域的原因。”维亚特继续说,“在我的认知里,一旦越过独角兽之流,就可以摆脱地下的追捕。我没想到......”他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没想到深水城会有一个地下集合点,卓尔的势力已经悄悄蔓延——”
瑟茜赶紧打断了他。“我们今晚来,就是发现昏睡蜘蛛和一系列金钱犯罪有关,你说有没有可能——”
“绝对不止。”维亚特坚决地说,“他们一直对地面虎视眈眈,想要占据更大的领土,重见阳光。他们的犯罪行为,绝不会只为了金钱这么简单。”
我明白了。
瑟茜想,她终于知道卓尔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拿到唯一的出海权,又为什么暗中养殖一批变种鱼人了。
“所以你是被他们抓进来的?关在欢愉庭院里?”瑟茜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月光从长发间流泻而出,他的双手空空,看起来是个毫无威胁的人。“你是......一个作家?”
对面没有任何武器,瑟茜只能这么猜了。
她还十分严谨地思考起了作家和游吟诗人之间的区别。
“我是......一个法师!”维亚特有点生气,“你不能以貌取人,我的法杖被他们拿走了,我是一个法师!”
他努力对瑟茜解释,“所以我戴上你的......那个什么藤蔓,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我天生可以看破幻境,可惜的是,这里没有幻境。欢愉庭院不是一个幻境。”
瑟茜试探:“你是一个法师?你有魔法草药的天赋吗?”
“没有。”维亚特诚实地说,“我对花草一窍不通,甚至会把自己毒死。”
“那么,你在骗我。”瑟茜也开始生气了,“你怎么可能对草药一窍不通?你还用幽灵草攻击我。”
维亚特:“幽灵草?”
“没错。”瑟茜指向地上的一摊碎枝枯叶,“还要装傻吗?就是它差点杀死了我。”
“你看到的是......幽灵草?”维亚特的声音有点古怪。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话音未落,维亚特突然笑出声——
“你再好好看看呢?”他对着枯叶施下咒语,突然,周围的迷雾消散了一点。
瑟茜回头。
只见幽灵草变成了......一堆生锈的锁链。它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散碎一地。
“它是欢愉庭院的一个陷阱,卓尔们用它来提防关押在这里的客人。它是内心的投射,相对应的,幽灵草即是你内心的投射。”维亚特憋着笑说,“我不知道幽灵草是什么东西,但它一定给你留下过很深的印象,以至于你潜意识里还在害怕......”
瑟茜有点不忿,挑眉,“随便念个咒语就可以打破表象,嘲笑别人,为什么不自己出去?”
“......我做不到。”维亚特没有反驳,低下声来,“他们夺走了我的法杖,我没办法打破整个欢愉庭院。而且,这需要所有人的配合。”
“那群在喷泉下喝酒的人?”瑟茜猜出来了,“他们也是和你一样的囚徒?”
“他们也被困在这里,但和我不一样。”维亚特说,“他们是自愿沉醉在卓尔的血酒中,不肯自拔的一群人。灵魂在这里迷失昏睡,躯体在外为卓尔效力。”
瑟茜倒吸一口凉气。
她原先以为,血酒和空气中的“特别物质”只是用来敛财的工具,没想到还有收买人心的作用。
这些精灵、人类、矮人也好,都贪恋这种感官的快感,宁愿让灵魂囚禁在这里夜夜买醉,任躯体在外为卓尔工作。
这样一来,有了这么多种族的掩护,卓尔们在深水城更加畅行无阻了。
“不只锁链,这里的一切都是内心的投射。”维亚特轻轻开口,“包括我们。”
瑟茜不置可否。
她看向上空巨大的月轮,它似乎是真正存在的,比之前低垂了一些:现在走到凌晨4点15分。
“告诉我该怎么做。”瑟茜缓缓开口,“你把这些重要信息告诉我,一定已经有了对策,对吧?”
她敏锐地发问:“我不是被卓尔抓进来的,也不是自愿被囚的——我不属于你们的任何一种情况,突破口在我身上,对不对?”
维亚特被说中了,怔怔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