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乖。”
“不哭不哭啊,田姨给你买了糖糖。”
一些遥远的片段在秦束沅大脑中浮现。
听说大脑会删掉三岁以前的记忆,秦束沅却记得一些。
比记忆更先到来的是那种感觉,一个女人柔软的身体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
田姨走后,秦束沅寻找良久,才在一个同学路过时得知,那是一种廉价洗衣粉的香气。
秦束沅逃了课,打了一辆出租车,跟随田姨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区。
出租车停下,田寄下去,秦束沅又跟着去了医院。
她小心地跟在后面,在病房紧闭的门口停下。
“爸,女儿对不住你......”田姨伏在病床前哭泣。
酸痛涌上秦束沅的心头,她第一次觉得,报仇没能给她带来快感。
她像一个小偷一样逃离了现场,她的大脑无比混乱。
田姨的爸爸还没死。
或许她还有改变的机会。
但她不太确定,她做惯了打碎花瓶的事,还从没修补过花瓶。
花瓶碍眼了所以该被打碎,就因为里面曾经插过一只她喜欢的花,她就要冒着手被割破的代价去救它吗?
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做才是对的。
直到紧接而来的一个晚宴,她从无聊的大人世界里走出,来到僻静的后花园,她席地而坐,靠在一颗罗马柱下。
她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真容,甚至连她的声音转头就忘了。
“你不太开心。”那个女孩说,
“我好像用钱害了一个人。”她说。
脱口而出后,她惊觉,这一刻,她对一个陌生人卸下防备,将自己置于多么危险的位置。
然而那个女孩告诉她:“钱也可以拿来救人啊,你把钱拿去救你害了的人,就不会愧疚了。”
“我外婆说了,人都会犯错。”
“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
秦束沅走了,她跟她爸妈一样是行动派,她要找人借钱,在田姨的爸爸病死之前,把治疗费给她。
要借多少呢?
齐阿姨不在这个晚宴。
秦束沅找到她的大伯,将她西装革履的大伯拉到一边:“大伯,能不能借我五十万,等我过几个月连着利息还给你。”
秦大伯打量了她一会:“你这么小一孩子,要五十万干嘛?”
秦束沅说:“我一个朋友要做点小生意,我想给她投资一笔。”
秦大伯说:“那你等着,晚上我叫你大伯母给你打过来。”
晚上,秦束沅没能等来那笔钱,她打电话到大伯母家。
她大伯母说:“哎呀,沅沅,不是我们不借给你啊,是你爸爸不让。”
“好,麻烦大伯母了。”秦束沅后颈发凉,迟钝地挂断了电话。
那些天秦束沅提心吊胆地,秦禾川没有提起这件事。
一个周末,家教没有来秦家,魏琴敲了秦束沅的卧室:“束沅,你出来一下。”
秦束沅开了门,神色紧张。
魏琴说:“今天我们去一个地方。”
司机将秦禾川,魏琴和秦束沅带到了殡仪馆,田姨爸爸的葬礼上。
她看见田姨和田寄站在棺材边,哭得双目红肿。
秦束沅惊慌地看着秦禾川。
秦禾川却对她笑了:“你老师的父亲死了,我们理应来吊唁,我们进去吧。”
魏琴推着秦束沅的后背,将前面僵硬的人,慢慢推到棺材前。
巨大的遗像一点点在秦束沅的视野中放大,还有田家人带着仇视的眼睛,似在烫着秦束沅的脸。
事情做的隐蔽,除了秦禾川,旁人完全不会想到,是秦束沅这个田寄的得意学生,写的那封举报信。
秦禾川奉上了丰厚的帛金,温和地对田寄说:“田老师,我是秦束沅的家长,逝者已逝,请你宽心。”
田寄点点头,心中稍许宽慰。
虽然他离开得很不体面,总归有学生记得他的。
秦束沅露出一个虚假又难堪的笑。
明明秦禾川什么都知道,却在这儿惺惺作态。
那笔钱不是他秦禾川不准给的吗?
难道棺材里的那个人的死,就没有秦禾川的一份?
秦束沅咬着下嘴唇。
也有她的一份。
他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
是给她言传身教如何做一个无耻到底的人?还是故意让她来这儿接受良心的拷打,刺激她的内心?
秦禾川对着棺材鞠躬:“秦束沅,过来。”
秦束沅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到棺材前,她的眼睛盯着她的爸爸,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狐狸。
她的肩膀被魏琴按住了:“向逝者鞠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