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束沅就比秦廷轩大一岁,她五岁后就没哭过了,不像秦廷轩,十三岁了还因为偷吃糖,被爸爸发现后批评了两句,就委屈哭了。
家里书房和健身房的灯亮着,秦束沅的卧室只开了一盏台灯,她喜欢这种四周漆黑独留一点光亮的氛围。
“咚咚。”
秦束沅从书桌前起身,开门是她泪光闪闪的弟弟。
“爸刚才批评我。”秦廷轩溜进来,把门关上,说着就泪如雨下。
秦束沅看笑了:“又被发现了?”
秦廷轩爱吃糖,坏了很多颗牙齿,秦禾川担心儿子仪容不整,家里连做饭的白砂糖都藏起了起来。
但秦廷轩有的是方法,他上学时又没人管得了他。
不小心放了一颗到书包里,他妈妈检查作业的时候翻出来了,秦禾川本来在客厅喝茶,见儿子阳奉阴违,很是生气,严肃地教育了秦廷轩的品性问题。
秦廷轩八岁成为秦束沅的弟弟,倒是什么事儿都跟这个姐姐讲,譬如偷吃被罚这种小事,也要来诉苦。
秦禾川要是知道儿子这么小家子气,免不了又要动怒,他还只当姐弟俩感情好,秦廷轩黏姐姐。
门边渗着书桌台灯散来的微光,照不清五官,更别提黑深眼眸里藏着的情绪。
“秦廷轩,你很难过吗?”秦束沅摸了摸他的脑袋侧面,从上到下地摸,像是在安抚他。
秦廷轩点头,他难过得要死。
秦束沅用着引诱般的话语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难过吗?”
秦廷轩不解,如果给他一颗糖,他会开心,但想到刚才因为那颗糖,他被一向宠爱的父母教育了,似乎又开心不起来。
“是因为爸骂了你,你才难过的吗?”秦束沅道。
秦廷轩点头,他的难过有了清晰的源头。
秦束沅只比秦廷轩大一岁,这时候的身高却比秦廷轩高半个头,她按着他的肩膀,略微俯身,像在哄他似的:“那你想报复他吗?”
报复?秦廷轩像是脑中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词,对啊,他爸爸骂了他,他不能骂回去,但可以悄悄地报复。这一点上,不用秦束沅多说,秦廷轩无师自通。
叫他犯难的是:“我该怎么报复爸爸?”
台灯的光映到他的眼中,秦束沅盯着笑意更深,她的手从秦廷轩脸庞擦过,轻柔的,宛如嘉奖。
她抽身走到书柜边,蹲下拉出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本手指长的书,笨重无比,打开后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有一个眼珠子大小的小洞,里面堆满了白色药片,椭圆形的。
她随手抓了一些,交给秦廷轩,低声笑道:“像不像爸的安眠药?”
秦廷轩愕然:“爸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秦束沅轻笑,目光比夜里的湖水幽深:“因为人做多了亏心事,会睡不着。”
秦廷轩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做。
当夜秦禾川拉得半夜被送去医院,逼问下秦廷轩承认是他做的。
秦家父母骂了打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只当是男孩顽劣的天性。
*
医院的人和棠虹一起来的,棠虹看到地上惊慌失措的女儿,满眼心疼,走到她身边,为她擦去眼泪:“没事了,妈妈来了。”
棠希文和秦束沅站在一起,她的耳朵里还戴着秦束沅的耳机,放的是一首英语歌,听得人迷幻。
棠虹把女儿扶起来,才看到孙女棠希文身上的伤,欲言又止。
护士怕郑玲玉乱跑,赶紧上去拉住她,郑玲玉频频回头看向棠希文,嘴里还念叨着道歉自责的话。
她的声音割了棠希文的肉,她动着的嘴,忏悔的眼神是一道道对准棠希文的刑罚。
一个不停下,一个逃不掉。
棠希文只能冷冷地看着,郑玲玉从住院后反复无常,一会要杀了她,一会又叫她原谅她,怎么都是个疯样。
她本来是习惯的了,她家十几年都是这样,不过那是家里闹,胃痛和当众被鞭刑不同。
那年她也到家外的世界闹过一次,棠希文挺过来了,棠希文对自己说,有这样的妈妈不是她自己的错。
这才过几年,她又这样闹。当着她同学的面,让她们看到她妈妈是个疯子,把她的伤口撕开供别人观赏!
她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伤口,轻易地被她的生母撕裂了。
她想起上官妍对她的轻蔑,不是没有道理的,像她这样的家庭,外人看着该有多可笑。
被疯子一样的妈妈按着打,这样的人竟然说要尊严,她哪有什么尊严?
今天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回学校吧,别人会不会说棠希文有个疯癫的妈妈,她也有很大可能疯癫。
她的舍友,同学,老师会怎么看她?
还有学姐......
她会不会连累她被人耻笑?
棠希文不敢再想下去,她摘掉了耳机,沉重的现实堵在她胸口,气息一下微弱。
柳璟和上官妍站在后面,却不是站在一块,柳璟站到台阶边缘的花坛,和台阶正中心的上官妍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她们来西山转转,就能碰上棠希文她妈发病,她妈还刚好找到了她们这里。
更别说上官妍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