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经初潮是十二岁来的,棠希文刚上初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离家最近的初中,一所分数线远低于她成绩的中学。
早中晚饭可在家里吃,不用住校,省钱,她回家了还能帮外婆做做家务。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棠希文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走完八圈,就该集合下课了。
路过男生打得火热的篮球场,一个驴脸男生率先指向棠希文,随后一群男生也不打篮球了,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地笑。
堪堪十二岁的棠希文,定力不强,见人嘲弄,首先反省自己,是否有滑稽之处。
她低头从那双略大的鞋子看起,那是邻居方奶奶孙女穿剩的,裤子也是,衣服是校服短袖。
接近11月的日子,穿短袖有点冷,体育课要活动,也还能将就,就把外套脱了,免得弄脏了,拿回去洗,洗衣液要钱,水费也是钱。
能省则省,她外婆一直这样教育她。
她心里还是莫名升起一股羞愧感,在男生们指指点点的笑声中,尽管她并无不妥之处。
两个不认识的女生跑到她身后,跟她的后背隔得很近:“走吧,你来那个了。”
那个?哪个?
棠希文初闻不知其意,到厕所,她才知道自己来那个了,就是月经,也叫大姨妈。
“你第一次来啊,我小学就来了。”女生惊叹。
另外一个女生火急火燎地跑出去,回来时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片卫生巾,从厕所下面的缝隙,递给她:“撕开,有胶的那一面,贴内裤上。”
棠希文望着厕所坑里的血,像线一样,从她身体流出,一团又一团,打在上面,隐隐的不安在心中发酵。
这种不安是对的,它来得无声无息,发作起来简直要人命,棠希文疼了一整节数学课,冷汗直流,趴在课桌上,还被数学老师批评了,雪上加霜。
下午放学回家吃饭,她纠结了半天,没说出口。
上完晚自习回家,她不得不说了,卫生巾上面都是血,得更换,要钱。
“我来月经了。”洗碗的时候,水冰冰凉凉的,肚子还有点痛,她鼓起勇气对外婆说。
妈妈在客厅喝酒,她才回来,从外面回来,不知道从哪儿回来,一身酒气,进门时还摔了一跤。
爬起来回卧室,搬了一箱啤酒到客厅,坐在地上,继续喝。
外婆放下帕子,走进棠希文她妈的卧室,翻了一会,拿了一整包卫生巾出来。
郑玲玉头发凌乱,看着她妈“咯咯”地笑:“妈,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停经啊?”
“去换了。”外婆像是猜到发生了什么,接过洗碗的任务。
棠希文拿着那包卫生巾走到收拾好的餐桌边,沿着提示线撕开,抽出一张,还没走到厕所,又听到她妈妈的狂笑。
“是你啊,哈哈哈哈......”
她古怪又羞愧地转过身,她妈指着她,手指从她的脸,滑到她肚子那块。
郑玲玉将啤酒罐“砰”地掷在地板上,笑声尖锐:“哈哈哈,小婊子,你现在也可以生小孩喽?不知道你以后会跟哪个男的搞上?”
棠希文像是脑子被人打了一棍,一时哑然,像是从那时开始的,听到太难听的话,遇到受不了的事,身体就僵住了,仿佛灵魂离体。
外婆从厨房里出来,严厉地呵斥了妈妈,她妈才消停了些。
那是棠希文记忆里,外婆第一次吼妈妈。
*
棠希文用湿巾擦拭着床单上的血迹,她妈侧躺着,还在哭。
擦得再也擦不了了,湿巾纸都要擦破了,手指破皮了,棠希文才停下,从墙上取下一张帕子,先用纸巾吸水,再盖在上面。
“可以了。”她说,不带任何情绪。
她妈放下后背,平躺,伸手拉住棠希文的手:“小希,你吃饭了吗?妈妈这里有苹果,香蕉,面包。”
棠希文呼吸着,呼吸了好一会,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就感受不到其他触感了。
“我不饿。”
郑玲玉:“怎么会不饿,你一看就还没吃饭,妈妈去帮你拿面包。”
说着她手撑在床上,想坐起来。
棠希文飞快从床上收回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和病床保持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小希,吃。”她妈妈从床柜抽屉里拿了一个面包,包装不知何时打开了,一半包装袋在空中摇摆。
郑玲玉病了后,棠希文和外婆能顺着她就顺着她,就像面前这块面包,棠希文毫无食欲,却还是接过了。
“吃啊,小希,你快吃,妈妈这里还有。”郑玲玉见棠希文拿着不动,催促道,声音有些激动。
面包里嵌着蔓越莓,深桃红色晕染了面包表皮,棠希文想到落到厕所坑里的血团,有些反胃,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