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夫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
“杰在学校和几位同学发生了冲突……”
“我接到老师的电话,便立刻前往学校与他们的父母进行协商。”
“但其中有位同学的家长来头不小,据说是山田公司的大老板。”
“他不仅坚持要公开处分杰,甚至还威胁我们说‘这件事没完,我要让你们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
“真理奈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不分昼夜地工作,也不过是勉强挣个温饱,哪里招惹得起这种人物呢?”
伴随着夏油夫人的哭声,男人的怒斥紧随其后。
“你看看你!像个野蛮的混混一样!”
“不仅丢尽了咱们夏油家的脸,还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样的儿子!”
真理奈被两人所发出的嘈杂喧嚣惊扰,蹙起眉来。
“父亲。”
屏幕那头,少年平静冷淡的声线穿透电流,将吵闹一瞬截断。
他说——
“我不后悔。”
“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真理奈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几乎能看见他抿成一条线的唇。
这种情景实在是令她感觉到熟悉。
第一次进入夏油住宅时,男人并不知晓她的存在。
他听信了邻居的谗言,火急火燎地从玄关冲进客厅。不分青红皂白,就逮住夏油杰一顿奚落。
真理奈听不下去,从房间走出来时,少年也是这样倔强地抿着唇反驳。
结果,夏油先生反而更暴跳如雷了。
这仿佛被他理解成一种挑战他男人、甚至于父亲权威的信号,引起了十分剧烈的反应。
彼时,同时担任“妻子”以及“母亲”这两种职责的夏油夫人,连忙上前和稀泥,最终却只能以失败告终,在耳边形成男女二重奏。
如今,亦是如此。
听着话筒那边的闹剧,真理奈有些无言。
她今天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
“哒、哒……”
通话中的人声滔滔不绝。
真理奈手上关节触碰到桌面,渐渐引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夏油杰】似乎在学校起了冲突。面对夏油夫人的哭诉,你选择——
A.与我无瓜
B.马上就到]
“……”
她捏着鼻梁叹了口气。
“行了,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时,五条悟正倚在阻隔着客厅与厨房的玻璃门上,沉静注视她。
“又有烦心事?”
他侧着头,一半面庞陷在阴影里。但真理奈依旧能通过那澄亮的眸子辨认出对方正用目光追随着自己。
“啪嗒。”
她猛地站起身,踩着低跟鞋的步伐颇具烦懑。
“山田孝之,还记得吗?”
真理奈步至衣架处,套上防晒服。
而五条悟就这么盯了她半晌,总算克服了方才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施施然走过来。
“不爱干净,浑身都很臭,还带着一群人骚扰过你的那个。”
“对,就是他——被杰打了一顿,态度倒是嚣张。”
五条悟挑了挑眉,听见她继续絮叨:“他父亲不仅拒绝互相道歉了事,还放出狠话,要借此打击报复夏油一家。”
“他很有钱?”
“据说是个‘大老板’。”
“哈,那他倒是跋扈。”
五条悟笑了笑,话锋一转。
“今天要带哪只包?”
“那就……黑白格的那个。”
“OK。”
两人迅速出了家门。
出租车里,五条悟透过车窗上的倒影,确定她正在蹙眉出神。
“心情不好?”他似有所指。
真理奈的思绪正在记忆的褶皱里游走。
触及到客厅的静谧时,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仿佛真的看不懂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潮一样着回:“是呢,真不想管他们一家。”
“如果不是因为杰的话……”
听见她的回复,五条悟耷拉着眼皮沉寂下来。
“对了。”
真理奈突然调出邮件。
屏幕上,律师事务所的logo泛着冷光。
***
推开门后,客厅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换好拖鞋的真理奈与五条悟对视片刻,循着声源往里面走。
夏油夫人艰难地抱住夏油先生的身躯,致使他难以前进。但他的嘴巴依旧开开合合,吐露出大段极具侮辱性的词语。
夏油杰背对着两人,脊背僵直着,像是在看着脚边的瓷器出神。
真理奈:……
“你们两个,都先出去。”
“我有话要问杰。”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才如梦初醒般,僵硬转动身子,瞥来一眼。
轻薄的白色校衣被日光一照,透出大片淤青。
“真理奈大人,您来了……”
“这件事真的麻烦您了,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男人扯着妻子凑过来阿谀奉承,真理奈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瞧见她涡深的眸子时,夫妻俩身子一颤。
呵,真是难为他们了……明明畏惧自己,却不得不伪装亲近。
无声嘲弄下,她沉重地、缓缓地,吐出口气。
恰在这时,五条悟的手指突然蜷在真理奈腕间。
指腹蹭过她的肌肤,安抚着她的郁闷。
很快,掌心从手腕滑落至她的五指。
包裹住她的手掌后,少年轻轻摇晃。
真理奈哪里还有气生。
泄气之间,他的眸光落在支支吾吾的夫妻身上。
眼底,结出霜雪。
“没听到真理奈刚才说的话吗?”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