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厂八月上旬正式投入营业,开业那天,排成长龙的各类豪车将和平巷从内到外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声势尤为浩大。
本地电视台为此到这边进行报道,正值周六放假,附近的居民都来凑热闹围观,汽修厂免费发吃的,现场制作十米长的巨型蛋糕太亮眼,江诗琪拽着江秀芬也去了,黑压压攒动的人群拥挤,祖孙俩排队一个多小时才抢到两小块还没巴掌大的奶油坨坨。
“没哥你买的好吃,腻,甜过头了。”江诗琪老气横秋摇头,颇为感慨,对着手机另一边的陈则埋怨,倾诉完了,卖乖地试探,“哥,等你回来了,可以给我买个上次的蛋糕吗,有白色糖珠的那个。不对,要两个,阿婆也要一个。”
电话那头的陈则答应,允诺:“到家了就买。”
“谢谢哥!!”
“要什么味道的?”
“草莓。”
“成。”
“等等,唔……不要草莓,要巧克力的。”
“可以。”
“那你哪天回来?”
“不知道。”
江诗琪失落,陈则这一次走了很久,最初离开前说是三天,结果三天又三天,已经快十天了,还是迟迟不见他们启程回北河的踪影。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唉了两下,难过地说:“要回来了,一定跟我讲。”
陈则又下乡做道场了,先去了北河市郊外的一处村落,葬礼后陪二爷去四野山的道观里小住两日,过去拜访二爷的一位师伯。
年近八十七岁高龄师伯有气进没气出了,因病痛瘦得形销骨立,躺床上说不出话,见到二爷连手都抬不起来,时刻都将咽气。
二爷那张破嘴不消停,臭毛病,这时候了还贫,扯着嗓子凑近大声说:“师伯,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师父捎个信,问问好。你们呐,可别念着我和师弟他们,放心上路吧,啥也不要惦记,这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值当了,千万别有牵挂知道不,不然超度您老多费事,我们道行比不过您,怕整不好。”
师伯被气得又活了两分,硬是颤颤巍巍举起苍老如树皮的胳膊,一巴掌甩二爷这孽障脸上。
二爷笑笑,脸皮比城墙厚:“这么多年了,还是怀念您老年轻时教训我,舒坦了,对味儿。”
老师伯走了,安详离世,二爷让陈则给他上了一炷香,留道观再住一晚,没等下葬又带他下山了。
随后开车到施安县,一个更为偏僻的村里。
张师和邹叔早回城了,只有他们两个,下一场道场做得非常简陋,葬礼也寒酸至极。
逝者也是一老头儿,请他们的是这家的老太。
老两口如今没后代,一双儿女十几年就已先后离世,黑漆棺材摆放在狭小的堂屋正中,比千斤巨石压下还沉重。
同村的人大多都来了,上赶着随份子,忙前跑后帮忙操办。
葬礼仅举行了一天多,前一日入棺,后一日入土,老太趴棺材上哭得凄厉,撕心裂肺。
老头儿生前对老太并不厚道,年轻那会儿动辄打骂,上岁数了更是过分,只有老太照顾他的份,他自私霸道了几十年,也搓磨作践了老太几十年,可现在祸害没了,老太却天塌了,止不住地哀嚎,一度直挺挺晕死当场。
年老的婆子孤苦无依,往后又该如何独活,她的天只有窄窄的一道,到最终什么都不剩,碎得稀巴烂。
陈则靠墙角下看手机,没来由的,记起处处招嫌的江秀芬。
若没有江诗琪,江秀芬的下场也是这般,甚至更惨淡。
做这一家收费七百,二爷随村民们记了两千的礼,陈则没随,他同情心喂狗了,不白干活,来一趟够亏的了,回城随便跑半天都比做这次道场挣钱,良善不能当饭吃,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个个都施舍一遍。
七百块,二爷分毛不要,全给陈则。
“少是少一点,但至少有,收着。”
陈则取了两张,随手扔副驾驶手套箱中:“上次我多拿,这次就算了。”
不要不强求,二爷心安理得收下另外五百,做不来假模假样推拒一番的行径,把钱揣荷包里:“也是,该我多得了,你小子还是有点孝心,不枉我辛苦栽培你。”
回城的下午特地绕路去市中心的一家甜品店,买四份小蛋糕,俩草莓味,俩巧克力味。
二爷以为自己有份,笑着就要打开袋子自取,可不等碰到蛋糕盒子,陈则提走袋子放后排,不给吃。
二爷好气,斥道:“狗日的,经不起夸,死抠门,吃你一个都不行。”
陈则面不改色说:“没多的,下次买给你。”
“你就不会多买两个?!”
“卖完了,没了。”
汽修厂围栏外前两天加装了新的乘凉棚和木椅,陈则站棚子底下等江诗琪上完课,趁空翻手机的聊天记录。
近几天陆续有陌生号码打来,归属地都是本地,每次响铃一两声还没接起来就挂断,接起来了对面也不吱声,像是无聊的骚扰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