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地处骄人巷巷头,与巷子里面比极为荒凉。韩禄乡有气无力地往巷里走,心想过了这几家寿衣店,就有卖吃的了,他记得有一家烧饼店生意非常火爆,烧饼做得又酥又脆,一出锅就要被抢空。
可一连走了几十米,两旁的店过了二十几家,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那家烧饼店的招牌还在,门口却空无一人,老板也不走,只剩一个黑漆漆锅炉子歪在店前。
韩禄乡纳闷不已,继续往前走,路边的店依然空无一人,偶有行人出现,头上都裹着黑色纱巾,看不到面部。原先张灯结彩的骄人巷无一盏灯再亮,在夜幕下染上了一层阴冷的黑色。
这幅诡异的街景仿佛是到了什么辽边异域,毫无半点骄人巷的影子,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走着走着,肚子实在饿得慌,便随便走进一家杂货店,心想就算没人,店里总有三瓜两枣用来充饥吧。
谁知进去摸了一圈,还真是个杂货店。钉子扳手、梳妆粉盒、刀剪锄头、灯笼玩偶,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吃的。
韩禄乡嘬牙道:“妈的。晦气。”
他想换一家店,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借着月色,门口挂着的一面圆镜子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部。
韩禄乡吓了一跳,暗叫店里有人!
八成是老板回来了,发现他来偷东西,搞不好又是一顿打。
他习惯性胳膊肘护住脸,做格挡状。往常他若没钱去摸点小钱,万一被人抓住了,顶多就是一顿打,他又自诩才子,有几分姿色,还好面子,最不能破相的就是自己的脸。被打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
谁知四周静悄悄的,根本没人跳出来,也没冷不防挨一板砖。
看来是看错了?……
韩禄乡慢慢放下胳膊,睁开眼,慢慢地好奇地把头歪进镜子中。
镜子中也随着慢慢地歪进来一张勉强算作人脸的“人脸”。
月光下,白晃晃的镜子中,那张人脸污液横流,丑陋至极、肮脏至极、恐怖至极!韩禄乡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尖锐叫声,将镜子抛在地上。
他靠在门上,呼吸急促,好半天喘不过气,过了片刻,慢慢地从门上滑了下去。
方才那是……他的脸?
分明就是一个怪物!
惊疑未定中,韩禄乡心头涌上一股剧烈的悲怆,掉下泪来……
他还算个人吗?
他猛地撸起自己的袖子,袖子下面,是同样的溃烂,红肉翻起,生了一窝窝的小蛆,爬来爬去,几处地方隐隐露出森森白骨。
韩禄乡的嗓子被泪水呛住:“我……我……”
他再没勇气拿起那面镜子看第二眼,疯也似的在街上跑了起来。
他一口气跑了三千米,跑过静悄悄的永乐药材行,跑过不复繁华的揽翠园和青龙酒家,跑过忘忧阁,跑过几家笼罩着愁云惨雾的医馆,径直来到同花医馆。
韩禄乡站在楼下,望着二楼田蜜芽寝居中轻盈飘动的梅粉色窗纱,窗内燃着暖黄色的灯光。
韩禄乡喃喃道:“蜜芽,蜜芽……你在吗?只有你能救我了。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用劲全身力气狂拍同花医馆的大门。须臾,有人从里面警惕地问:“谁?”
是宝应的声音。
最近瘟疫横行,同花医馆大门不开,自给自足好几日了。这么晚了,这么急促的拍门声,八成是来看病的。
韩禄乡有些胆怯:“我……韩禄乡。”
宝应心头一惊,韩禄乡前几日闯到九尺潭,当时就已经感染了。宝应道:“你有什么事?”
韩禄乡小心道:“能让我先进去吗?”
宝应道:“医馆闭馆了。你去其他地方吧。”
韩禄乡道:“我……曹先生不是在你们医馆吗,能不能帮我看看?”
他平日声音高尖嗓门,气势上绝不输给别人,今天却再难嚣张,甚至声音中充满了卑微。宝应顿了顿,劝道:“曹先生也看不了,乱跑只会更危险,你回吧。”
韩禄乡轻轻拍门:“曹先生是名医啊,怎么可能看不了。宝应啊,宝应?能不能开开门,求求你了,你们老板娘和我……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里面没声了。
韩禄乡等了等,里面毫无反应,希望瞬间崩塌,急促拍门,叫道:“宝应!宝应!蜜芽!蜜芽!我是韩禄乡!韩禄乡啊!快开开门,我快死啦!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
韩禄乡叫了半天,抵在门上,声音转为哀求,哽咽道:“蜜芽……你叫我办的哪件事我没有办,我对你是……死心塌地!就是被人打被人骂也要为你出头,你怎么看不出来啊!”
天雷滚滚,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韩禄乡跑到田蜜芽的窗下,对着二楼的窗户大叫:“蜜芽!蜜芽!你出来见见我,我是韩禄乡啊!韩禄乡!”
那扇窗户后面,田蜜芽隐在窗帘之后,被韩禄乡充满哀怨的惨叫声惊得打了好几个冷战。眼看那惨叫声却越来越近。
韩禄乡顺着墙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