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雍长璎梳洗完毕,昂首阔步的朝屋外走去。他身穿一袭靛蓝色贴里①,外搭鸦青色织金虎纹罩甲②,腰间虚束一条革带,革带上嵌着十八块镀金带板,看上去好不贵气逼人。他一早便想好了要骑马去赴宴,便舍下儒生装扮,扮作这幅英武的模样。看上去虽与平日里不同,但却十分养眼,丝毫不觉得违和。
他抬脚跨出门槛,见院里的四支大箱仍摆在原地,不免有些心急,连忙叫来雍宁:“快,叫几个人来,把这些东西都装车了。”
雍宁点了点头,后又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再清点一下?”
“还清点什么,装的时候都是按照单子装的,直接装车。”说完,匆匆行至沁香院与父亲雍闵其道别。
雍闵其并未见他,只叫底下人回了句话便让他去了,再未多说什么。
说起来,雍长璎自从积云寺回来之后便再未见过父亲。有时是因为雍闵其确实事务繁忙,有时却能明显感受到他是刻意避而不见。
雍长璎黯然离去,他对于父亲对自己的这般态度,早习以为常。
府中的二公子雍长玏在父亲面前最得脸的,无论他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雍闵其都极少责罚与他,哪怕他平日里言行无状,最多不过警醒几句。其次便是二小姐雍长珊,也因自己的亲娘李嬛得宠,一并被爱屋及乌捧到了天上去。只剩下他这位长公子与大小姐雍长玫。一个是没娘的没人疼,一个是出身低微不受重视。
不过雍长璎也并不十分在意,他心大,能装下很多东西。
府门外,雍长璎见自己的“翻云”已经在树荫下等着自己。心中一喜,三两步上前,如燕子一般轻身翻上它的背。
“翻云”是雍长璎的坐骑,身上黑白斑块相间,奔驰起来身周仿佛有白云浮动,远远望去实在超凡脱俗。又因这马是远渡重洋的外来品种,耐力好脚力又极快,全京中也找不出几匹,可谓是贵重又贵重。若非今日去赴宴得充充门面,他是万万舍不得让“翻云”出来卖力气。
雍长璎与雍宁领头,后面跟着一个驾车的,另两个押车的各坐一边。一行人一直悠悠荡荡的一路向前,很快距离西山别苑仅咫尺之遥。
雍长璎回头看了一眼车上的货物,思忖片刻侧眼对雍宁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我先走一步,别让广煜等急了。”他说着,双脚微微朝两侧抬起,正准备夹马肚子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闷响。
什么声音!
雍长璎与雍宁不约而同的扭过身子,又十分默契的对视一眼。
“你听见了吗?”雍长璎问。
话音刚落,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咚咚咚……咚咚……”
雍长璎连忙勒住缰绳,侧身下马。他将手中的马鞭顺着虎口缠在手上,卷成了个卷,神色狐疑的围着箱子走了一圈,随后将目光挪向驾车的小厮:“刚才是什么动静?”
小厮也一脸茫然,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回答,又见雍长璎蹙着眉,脸色不大好,心中顿时又慌又恐,声音不禁开始发颤:“不知道啊,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轻了些,节奏也开始杂乱起来。
雍长璎高喊一声:“开箱!”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箱子上固定用的麻绳解下来。楠木箱子沉,又因为此刻架在车上,掀盖的时候不容易吃力,来来回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驾车的小厮站在箱子的正前方,趁开盖的间隙,目光无意识的顺着箱子缝朝里面瞥了一眼,顿时吓得五官皱成一团,如杀猪般惨嚎道:“公子!公子!有人!”
雍长璎快步上前,探着身子一瞧,见乔唯正妆扮成男子的模样,怀中抱着一尊玉菩萨,身子蜷缩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上面。坐也不像坐,躺也不像躺。大约是在这箱子里被闷了许久,她满脸苍白,唇上殷红尽失,俨然如死人一般。
雍长璎耳旁一个惊雷劈过,寒毛瞬间乍立。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障碍,伸手将乔唯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抱出来,平捧在胸前。
乔唯被闷的意识几近消弭,身子柔弱无骨的躺在雍长璎的怀中,任凭他如何摆弄,也都依着力道顺势倾倒过去,半点反应没有。
身旁的小厮随口问道:“该不会已经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