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唯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自己究竟是如何死的?
她虽知自己死在那碗有毒的甜羹上,却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毒,又是受了谁的意。
雍府里谁最恨她?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与夫人李嬛有脱不开的干系。
府里下人再看不起她,再作践她,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而只有夫人……夫人是有理由恨她的,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乔唯被打的连声儿都发不出,心火盛怒之下起了杀心也是有的。
但乔唯仍不明白,她若恨自己也就罢了,何故让大桃儿端来一整盅的甜羹,万一喝那第一口的人不是她,而是雍长璎该怎么办?她又该如何去向雍闵其解释?
乔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说不通,不禁咂舌自叹:雍府里的事儿波谲云诡,让人实在看不真切。
下午太阳下山之前,乔唯终于踏入城门。来到这里,她竟觉出了几分久违了的熟悉。京中虽大,可布局四四方方,并不容易走错路。乔唯按着记忆中的那家药铺位置走去,刚拐过街角,抬眼见不远处悬着一张布帆,帆上写着“荣春堂”三字。三字迎风扯动,吹得摇摇荡荡,哗哗作响。
从前在雍府的时候,乔唯给璎哥儿抓的药都是来自这家铺子,乔唯来过几次,偶尔与伙计闲聊得知这里的老板姓季,原籍在江南,少年时跟着父辈迁居京中。他家虽世代以开药铺为生,但自小耳濡目染,医术倒是渐渐更出众了些,经常上门给人瞧病,瞧一次便收人家一两银子,倒还真有不少人爱找他。乔唯不禁咂舌暗叹:这位季老板倒不像个大夫,而更像个实打实的商人。
好在乔唯是个懂行情的,自不必担忧会被“奸商”糊弄。
她抬脚入门,问了伙计价钱,觉得低了。于是眉眼一挑,侧身将手臂搭在账台前,拿出一股子机灵劲儿调笑道:“你们掌柜的是惯会赚钱的,跟着你们这些伙计也循着他,一个个都往钱眼儿里跳。”
那伙计看上去年纪轻,最多不过二十。见乔唯说话爽直率性,言语中虽透着刻薄却也知是玩笑。又因乔唯长相颇好,并不十分在意:“姑娘哪里话,我们再怎么也不敢糊弄姑娘不是。”
乔唯眯着眼哼笑一声:“不跟你磨牙,给我个准价。若是好了,过两日我还来。”
“成!”伙计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了一阵儿,报出的数字果然比方才高一些。
乔唯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她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见好就收:“行,就这样吧。”
伙计见乔唯点了头,连忙指了人过去点货。又请乔唯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歇歇脚,倒了杯茶水喝着。
乔唯扭过身子,顺着门边望向外面的街道,见眼前熙熙攘攘,车马涌动,只觉得单单看着心里便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欢欣。
到底还是活着好啊。
这厢正幽幽的望着,那厢又见远处来了一行骑马的男子,看阵仗不似一般的平民百姓。乔唯定神打量过去,见领头的男子额前覆一黑纱的网巾,头上簪银冠,身上穿着一袭黛绿色的织金曳撒,远远望去实在惹眼。那人后面还跟着从众两名,头上戴大帽,身上以直身相配,论风姿倒也不差多少。
乔唯扭头瞟了伙计一眼,随口闲问道:“那是哪家公子?这么气派。”
伙计忙里偷闲瞟了一眼:“看来姑娘是自远处来的,这都不认识?”伙计咧开嘴笑了笑:“这是小成郡王萧广煜啊,去年刚承袭了老成郡王的爵位,因为年纪轻,头上顶的都是闲职,没事儿了净爱在街面上闲逛。”
小成郡王?
乔唯此前在府里时,极少在街面上走动,大多都是买够东西了便回来。因此对小成郡王只有耳闻,从未亲眼见过。
说起来,他该是雍长璎的至交好友。记得当时雍长璎虽已疯傻,却仍常听府里人提起萧广煜遣人来给他送东西,想必心里是挂念着的。只怪雍闵其自认长子这副模样见不得人,恐失了面子,一直拦着不让任何人探望。
乔唯下意识的想记住那人的容貌。正盯着,却见对方在前面一个路口拐了弯,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将目光偏去一旁。又见伙计跟前儿的药材都已归置完毕,下巴微微挑了一挑:“可妥帖了?”
“妥了,这银子姑娘拿好。”
乔唯将银钱装入布囊,还未来得及抬头,又见那伙计望了一眼萧广煜离去时的方向,嘴里闲叹了一句:“成郡王府不久便会有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