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顺的发丝蹭到他耳边,带来一股子甜得要命的奶油麝香。
陈轩北不由侧目,身体后倾,一时垂眸屏息。
外表越体面讲究的人,越介怀自己是否在外人面前足够体面。
见他不自在,叶青溪心中反而痛快,她低头用气声凑在他耳边反问:“陈轩北,你那么喜欢窥人隐私,有没有发现我跟你弟做的时候,最喜欢用什么姿势啊?”
“没关系,我告诉你啊。”她随意拨弄了一下他鬓间碎发,柔情似水,“女上位。”
他表情如常,但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叶青溪冷哼一声,后退一步,提了包转身就走:“你故意找我不痛快,你付账。”
“青溪小姐。”
他唤她:“这是你的答案?”
她没有回头。
听到他低低的一声:“请你千万别后悔。”
*
“你来接我。”
此时此刻,她看着屏幕里陈轩南背后的那双清冷眼眸,直截了当地说。
“陈轩南,来公司接我。”她咬着字眼,半是撒娇,半是命令地重复一遍,“我不想晚上睡在这里。”
她硬撑着发了个定位。
“知道了,你等着我啊。”陈轩南答。
叶青溪关了视频,伏案而睡。
白酒辛辣,味重,越便宜的越是如此。口粮酒再好,档次摆在这里,注定不会太好入口。她咽下去时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喝进去后,整个人轻飘飘懒洋洋的,除了晕眩之外,倒并不是很难受。
甚至连这种醉本身都是有点舒服的。
因为它剥夺了人的相当一部分感官,让注意力无法再集中。
所以她可以没有负担地任思绪乱飞。
也可以没有负担地随意想起很多事。
脑海中的画面,像多啦A梦的任意门一样跳转起来。
烈日高悬,有飞车摩托从街边一闪而过。
院子外面堆了一整排的自行车,将人行道整个占住。
叶青溪看到骤然变小了的自己,头皮因为麻花辫箍得过紧而隐隐发痛。她小小的身体站在一座四方大院里,面前是一座水泥灰的老式五层大楼。
她看到母亲在走廊中逐渐远去的背影,想喊她,喉咙里却一片滞涩。
高大壮硕的中年女人蓦然出现,拦在她前面,把唯一的门口结结实实地挡住。
“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出去,快出去。”
“可我妈让我在这儿等的。”
“出去!谁都不行,你爱去哪等去哪等,但这里不行!”
呵斥声很响亮,她被吼得脖子一缩,心头一颤,往后退几步,退到了大街上。
那女人生怕她再进来,跟驱逐小鸡仔似的挥手赶她:“走远点!别站在这里!”
叶青溪看着车流不息的陌生街道,十分茫然。
她谁也不认识,哪里也不知道。因为身材太过矮小,甚至连那一排自行车在她眼中都显得过分高大。
害怕与恐慌如滔天潮水般突然灭顶而来。
——她不知道该去哪。
为了让自己感觉更真实踏实一点,她哆哆嗦嗦伸出手,摸着感受着水泥墙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
她干脆将瘦小的脊背整个儿贴上去。
在中年女人的逼视下,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更远处走着,一步一回头。
泪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无声又惊慌地滑落,她连抹去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一种孤独的,被遗弃感。
从很多年以来就被铭刻于心,到很多年后一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所有人似乎都很忙,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处境。
她在那面灰色水泥墙的转角处蹲下,双手抱膝,无助地东张西望。煎熬着,期待着,自己可以从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状态中被拯救出来。
小时候第一次练习独自睡觉时,她实在睡不着,怕鬼,也怕黑。
母亲就曾安慰她说:“你可以闭上眼睛,专心数羊。只要你用心数,鬼就找不到你,你就是安全的。”
于是在走丢的那天,小小的她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强迫自己闭上眼,憋着哭腔小声数起了数:“1,2,3,4……”
朦胧间,叶青溪发现自己已经从写字楼里摇摇晃晃走出来,挨着路牙子上坐下。
天很黑,天色很冷,连路上的车都少了许多,远处商场的霓虹灯招牌也关掉许多。
她被冻得有点哆嗦,抱着膝,缩成一团。
昏昏沉沉地,数着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