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现在懂了为何有的人护短。

他也护短，绝不放过那些欺负他的人的人。

魔物群攻击完黑六手，又开始往核心处移动。伤痕累累的黑六手也远远坠在魔物群末尾，玉锦站在它身旁，把它按在怀里检查伤口。摸到它身上嶙峋的伤口，玉锦眼眶湿润，心疼不已。

上药时黑六手挣扎得厉害，上好药后，黑六手像没神智般把玉锦甩在身后，自己跟着魔物群。

到了沼泽处，黑六手跳下沼泽融于淤泥，玉锦怕它又受欺负，担心地等在岸边。

带着药香的黑六手是最早上岸的一波魔物，它没再给玉锦带小黑块。玉锦给它检查身体，万幸没添新伤口，但心中空落落的。

最后上岸的是新的“黑六手”。

它是被打了烙印、撕咬黑六手血肉最多的那只魔物，玉锦心里称它为“二代”。

回了村落，二代住进了他们原先住的、属于六手首领的巢穴。这里等级森严，六手的巢穴是地面上的大土坡，四手们的巢穴是小土坡，二手们的巢穴在地下。

玉锦跟着黑六手去往地下。地下巢穴由三个大山洞以及连接彼此的地道组成，数量最多的二手魔物围绕着地道和山洞边缘休息，彼此间隔不足半米，像挤大通铺。

距离不够玉锦躺下睡觉，他于是在黑六手身旁打坐，想修炼，但旁边魔物的触手不时碰到他，像骚扰般，玉锦刚想动手又感受到整个巢穴的魔物瞬间齐刷刷看向他。玉锦睡不着，修炼不安心，心理上不适应和这么多魔物待在一起。

他眼中这些魔物都长得一模一样，气息相同，甚至黑六手和普通的二手也没有区别了。玉锦预想到以后自己可能认不出黑六手，心中觉恐怖，趁帮黑六手上药的时候在它身上留了印记。

一天，一天，玉锦只在沼泽地旁短暂练剑，其它时候都守着黑六手，而黑六手不受他控制地逐渐缩小。

玉锦每天都想哭，摸到黑六手被咬出的新伤痕想哭，摸到它旧伤痕也想哭，黑六手身上始终带有药香，这是它与其它魔物不一样的地方。

玉锦常常想到它刚会说话，刚会幻形，很聪明，什么都学得很快，之前还陪他练剑，怎么就……

玉锦哭的时候，黑六手的触手放到他眼睛上，逐渐被泪水沾湿。玉锦知道它喜欢自己的眼睛，用了劲想把眼球挖给它，刚动手就吓得黑六手收回触手，不敢再摸了。

黑六手不再喜欢拥抱，因为身体变得干枯，缺少水分，拥抱过后身体往往会更干瘪，像一张泄了气的黑皮。玉锦身体中有过度充盈的水元素，却分不到黑六手体内，会从它皮下泄出来。

魔物部族发生变化，大人变成了小孩，小孩变成了大人，一个代际完成交替。

玉锦有天醒来，身旁的魔物没有药香，一看，没有黑六手身上的烙印。

玉锦扒开一只又一只二手魔物，去找黑六手。

终于在角落里找到卷缩的黑六手，它最后两只手也脱落了，整只魔物圈成小圈像树影一样晃动，玉锦才知这是在发抖，害怕得发抖。

玉锦不敢抱它，守在它身旁，什么都做不了。

黑六手今日没有参加狩猎，它干瘪成地上的一张黑皮，再没有动静。

玉锦久久回不过神。

山洞里只有其它几张干皮，都是死掉的魔物。

玉锦手触碰上黑六手的皮囊，黑皮瞬间化成齑粉，只剩下一颗血红色的核心，核心中混着他的血液，是他欲毒发作时在地下碰到的那一块。

玉锦抱着核心坐在黑六手遗骸的旁边，眼眶很酸，但没有落泪，这是他进入秘境的第三十天，他已经偷偷哭了很多天了。

无意识地，眼泪依然落到核心上。

这颗核心混杂着他的血，又混杂着他的泪。

傍晚，部族中其它魔物回来，又如往常般安息，蹲在死去魔物的残骸上，再站起时带走了残骸每一滴粉末，什么都没留下。

生活似乎没有变化，一切都在向前走。旧魔物大面积死亡，第二日，新魔物从淤泥中带出一比一复刻的自己，继续种族的繁衍。

玉锦接受了黑六手一代的死亡。寿限所致，不可突破。

他挑了一代头七的日子，去到它曾带他去过的小圆圈淤泥池旁，那里有发亮小花的标记，玉锦把背熟了的典籍裁剪成铜钱状，作为纸币，燃火烧给一代。

他和它的缘分就此了尽。

玉锦想着青绵婴，想着自己要报仇，勉强打起精神，不沉溺在伤感中，握住红血核心，转化其中魔气为灵气。魔气从核石流入体内再流出，在体内经过无数灵气的搏斗，再流出就是被同化后的灵气。

玉锦一面转化灵气，一面炼化核石，修为得到一些精进。

没两日，欲毒第二次发作，玉锦提前在贫瘠土地上布置好了结界，准备自己在其内度过。再没有一只魔物伪装成青绵婴来哄他开心。玉锦躺在地上，受一股股浪潮的激涌，情致却始终高不起来。

他只能自己去想些开心的事情。

他曾从青绵婴那里“骗”到了一个亲吻。

在万古小世界里，在他离开僻忧峰、离开她出走的几个月前，他们去万古小世界寻赤幽花炼物。

万古的生灵也是人族，同时还有许多外来者，热闹非凡。一望无际的嫩绿草坪上，夜晚会点起一簇簇篝火，人群围着篝火跳舞歌唱，温暖里洋溢着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