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临出院前一天陈诩拍了片子,医生交待三周之后再去拆石膏。
床上的竹席他让周见山掀了,出门已经需要穿卫衣的气温,得铺上褥子跟床单才能睡人了。
周见山蹲卫生间将竹席刷干净,赶着太阳好的中午拿到小院靠墙晒干。
晚上再卷起来收回家,闻着一股阳光与洗衣液的味道。陈诩每天没别的事,就窝在那个小沙发里,玩手机,然后跟周见山絮叨些杂七杂八的。
周见山在他背后垫了张薄毯,怎么歪着斜着倚都舒服,他在那蜷一天都行。
还得啰嗦指挥:“得紧点,柜门把手那系着根绳子看见没?”
他熄手机屏,看蹲那儿卷席子的周见山:“看见就取下来,绑好了再竖着塞到柜子上面。”
对方照做,按照他说的弄好。周见山弯腰从地上的烧水壶倒了杯热水,拎着玻璃杯过来。
“天凉了,还得买个热水壶才行,不然这水烧出来一会就得凉,”陈诩说,“去年从路口小店买了个,不保温,叫我给扔了。”
哑巴人立在茶几前,握着杯壁晃,热气汩汩向天花板上飘。
陈诩身子朝后仰,又觉得出租屋里的光线暗淡:“这灯也得换,说给你买几件衣服也没去。”
打着石膏的右腿动了下,他嘶了声:“真是误事,还得三周才能拆。再在家里待几天我浑身都要长毛了。”
周见山手朝前伸,装着热水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陈诩这才知道这水是为他倒的,他盯着杯子看了几秒,很轻地叹口气。
“你自己怎么不喝?”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实说哑巴也没做什么不妥的事。
真要说,就是对自己太好了。陈诩不大习惯这种事事被人照顾妥帖的感觉。
但不习惯归不习惯,人家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陈诩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伸手接过来,指尖擦过对方的手指:“冷啊?手这么凉。”
周见山摇头,打手语:「我不冷。」
又“说”:「我等下喝。」
手下热但不烫,刚好能入口的温度。陈诩喝了一口,热水充斥口腔与咽喉,熨贴地流进胃。挺舒服。
于是他昂头将剩下的都喝了,杯子放茶几上:“草,还真渴了。”
周见山笑笑,看着挺开心。
哑巴什么行李都没有。一无所有地来,投靠了他这个同样一无所有的社会闲散人士。
陈诩靠回去,没玩手机。看哑巴靠着沙发边在小凳坐下了。
长胳膊长腿的一个人,很安静地坐那。留一块结实宽阔的后背,身上穿着他的衣服。
半晌陈诩低头,没什么声音地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哑巴的脑袋。
这样的周见山看起来莫名像一只体型很大的金毛犬,一唤就笑笑,眼睛亮堂。看一眼容易将人的心捏巴得很柔软。
戳手,针扎似的,陈诩没使力地揉了两把。之后将手指摊平,自上而下贴在那张脸上,抱着搓了搓。
他还真就这样搓巷子后面流浪的那条小花狗。
“胡子得刮了,刀片用完没?”声音不大。反正四周安静,怎样的音量两人都听得见。
他这话也不说给其他人听,也没有其他人听得到。此刻的陈诩跟周见山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一个小家里的兄弟俩。
或许也可以换个说法,似乎也能说是有点像一对生疏的笨拙的恋人。毕竟没有哥哥会伸手慢慢揉捻弟弟的耳垂。
然而若说是恋人,又只是揉捻了耳垂,没有别的了。
手下的脑袋摇了摇,意思没用完。陈诩没有松手,指腹沙沙地轻轻搓着。
身体泄力,斜着朝对方背上倚,头发丝也朝人家脖子上落:“扎手了都,你怎么跟仙人球似的。”
周见山没回头,耳朵根很快发红,再发烫。他一动不动,肩臂用力,导致上半身摸上去有些坚硬。
他支撑着身后正靠着的那股重量,肌肉绷紧,鼻尖传来陈诩头发丝上的气味。
头发是他才给洗的。陈诩依旧躺在床边,腿翘在窗台上踩着。
脖子下垫条干毛巾。和在住院时一样,周见山一趟趟打水,将那头发洗得油光水滑,干干净净。
也是他吹的。陈诩躺着,周见山的手指探进发间一点点拨弄。
有时候会不小心拨弄到陈诩的耳朵。他毕竟没有做过这种细活,这已是笨手笨脚的周见山尽力小心的结果了。
陈诩轻轻嘶一声。他立刻停手,关掉吹风机。捏着撩开头发,凑上去看有没有破。
他在这种时刻意外收获到过一个亲吻。
“下来。”陈诩勾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