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山从床头摸了本书。自然不是陈诩的,白天看封面写着二年级内口算册,估计是包子店那个小男孩的书。
这会房里静得很,耳边听不到扇叶咯吱咯吱的声儿。旁边人翻个身,迷迷糊糊的似乎也没睡沉。
他用那薄薄的书扇风。书页不算太大,纸张偏硬,一摇细细地响。摇了两下他停一会,手将书转了下,重新攥紧。
再摇就没什么声了。悠悠微微的风,人不再翻来覆去,呼吸变得平稳,像是已沉入更深的梦境中去。
陈诩晚上洗了头发。本来他就洗澡勤,开车送货后洗澡更勤,嫌身上有股车里的味儿。陈诩好像不喜欢那味。
现在空气中有股水果味,一摇书页就满房间地窜。这味在周见山自己身上时,他觉不出来。
然而从陈诩身上飘来,他就觉得那清香里带点甜腻的后调。如果陈诩醒着,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会笑一声然后说那是廉价香精勾兑的东西。
但周见山就是觉得这味发甜。手腕不知何时停止晃动,再反应过来时,那甜丝丝的味已经极近地钻进他的鼻孔。
他将脸凑了上去。
连带陈诩的呼吸,那张温热的脸,昏黄路灯下从缝中氤氲吐出白雾的唇瓣。
细碎的太阳光。“陈诩,”脑袋里有人喊,那人声渐近。原来是村头新崭崭大巴带来的人,说是来写生,“陈诩!”
很淡的月光里,他无声看着那张极近的脸。然后呢?额角冒着水光——恍惚间他认为那像是河水。
周见山抬手,用指腹拭去陈诩额角的汗。动作极轻,缓慢。没有光源,一不留神就会吵醒对方。
陈诩没醒。
他看了会。轮廓实在太淡。
外边像是停电了。电风扇不知何时已停止转动,墙外断断续续铁门响,接着脚步声。巷内有人交谈。
“什么时候来电啊?”
“谁知道呢,孩子明天还要早起上学,热得睡不着。”
听着不怎么清晰。
“打供电局电话。”
“大半夜的,睡了吧?”
“看着像变压器坏了,不打不行啊?”
陈诩睡得不大踏实。最近他好像时常做梦。有时中午在车上眯一会,也会零碎地做些片段的梦。
梦里那辆面包车把他从驾驶座摘了出去,他咕噜噜滚到地上,看面包车连吭带喘,车窗摇把跟风火轮似的,像卫生间那台洗衣机一样扭走了。
火辣辣的尾气朝他脸上直喷,“我草,”陈诩坐地上喊,地面也烫,四周像是个大火炉。抬眼看那太阳就要掉下来,“你大爷的,你跑了我得赔钱!”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房间里基本没有什么光源。墙外有人说话,听着像隔壁家儿子上初二的大姐。
“我看这晚上把帐子搬出来睡得了。”
“九月天怎么还这么热。”
“秋老虎啊!”
停电了。陈诩很快做出判断。额外的,他感到还有股若隐若现的气流极近地朝自己面颊上喷。
陈诩蹙眉。刚睡醒脑袋还懵着,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下意识抬手就朝那东西挥去。
然而对方在他抬手之前就迅速撤退了,就是动作太急,似乎猝不及防。动静挺大,听着像摔了。
豁然明亮。陈诩举着手电筒,坐那看两只手扒在床边,哑巴从床下爬了上来。
“我草,不睡觉干什么呢你?”陈诩吓一跳,惊魂未定,“跟鬼一样,刚刚我脸上面的是不是你?”
哑巴没点头没摇头,脸都没抬,就那样背对着他歪着躺了下去。
手电筒依旧亮着。门外人声更多了,周边住户都被热醒。天已经开始有点微微白的迹象。
周见山的心还跳着,感觉下一秒要从嗓子眼钻出去。身后的陈诩没再说话,手电筒在他身上晃。
从背部晃到腰,再晃到他绷紧的腿根。
很快,手电筒关闭。光源消失,周见山无声舒了口气,他没想到熟睡的陈诩会突然睁眼。
“喂,”陈诩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有点疑惑,“腿夹成那样干什么?有尿就去撒。”
周见山闭着眼,浑身绷直。陈诩的手推了推他的腰,他微不可闻地颤了下。
大概半分钟后,身后响起道更轻的声音,却像道惊雷炸在他的耳边:
“我草,你该不会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