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注意到她。
朱序悄悄返回,快速吃完准备出去走走。
站在酒店前一时不知去哪里,忽然想起昨天送她过来的司机赵师傅,便打电话问对方是否有时间。
赵师傅爽快答应下来,说刚好在这附近,不到一刻钟就接到了她。
“姑娘,想去哪儿玩?”
“就这周边,您带我随便转转吧。”
赵师傅开得很慢,今天天气好,游客多,沿海路两旁都是骑共享单车的人。这边景点密集,骑车随停随玩,比乘其他交通工具方便很多。
朱序望着车窗外:“按理说现在是淡季,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游客?”
赵师傅道:“现在的年轻人出来玩还分什么淡季旺季,想走就走,玩得就是个随性。”他按了下喇叭,打手势让前面的人去小路骑车:“别小看了咱北岛的冬天,你是没赶上下雪,万物苍茫,雪归于海,那叫一个震撼。现在流行什么词儿来着……落寞感、孤独感,年轻人就追求这个。”
朱序失笑:“您很懂啊。”
赵师傅得意地哼了下,指着侧面海滩:“这位置跟你住的酒店那里差不多,都是游客扎堆的经典打卡地。还有那边,是沿着悬崖搭建的玻璃栈道。”
赵师傅带着朱序把沿海区域转了一遍,又往城区走,附近老式建筑较多,没有很高的楼房,道路干净宽敞,街边小店都颇具情调。
朱序说了个批发市场的地址,麻烦赵师傅带她过去看一看。
回来已是中午,她请客在一家老字号小店吃了碗面。
饭后她独自从后面的长街返回酒店。
途经一家刺青馆,门头侧面是一张巨大的白色面具的浮雕,它有着夸张的颧骨和鼻头,眼睛狭长空洞,轻蔑地笑着。
朱序驻足,觉得这面具有种诡异的吸引力。
片刻,她拉开刺青馆的门,见里面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坐在桌前画线稿。
对方闻声抬头:“纹身吗?”
“是。”朱序答。
“稍等,还差两笔。”
女孩披肩长发,化浓妆,穿着白色短T和牛仔裤,腰侧一大片凤凰图案的纹身。
抬头的瞬间,朱序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第一次纹吗?”
“……是。”朱序拉回思绪。
“纹哪里?”
“手臂。”
女孩放下笔,走过来,要看一看她想纹的位置。
朱序脱下大衣,今天穿了件宽领的针织衫,稍微一拉,便露出左侧肩头。
女孩怔了怔:“遮疤呀。”
“可以遮住吗?”她左侧肩头向下有三个烟头烫伤的疤痕,是梁海阳的杰作,本无所谓,但偶尔看到情绪会有起伏。
“可以的。”女孩三两下扎了个低马尾:“有没有想要的图案?”
“可以建议一下吗?”
女孩倒了杯温水过来,带她坐在电脑前:“来个美的还是猛的?”
朱序好奇:“猛的有多猛?”
女孩打开一个文件夹,点开图稿,介绍说:“骷髅、关公、生首,所谓生首就是砍下来的头颅上面插一把匕首,寓意是斩掉过去,迎接新的自己,也象征财富和勇气……”
寓意虽好,但画面太过重口。
见朱序无反应,她退出来,又点进一个“春宫图”的文件夹,里面男男女女一.丝.不.挂,动作千奇百怪。
朱序:“.…..”
“够猛吗?”
“……还是看看美的吧。”
女孩被逗得哈哈大笑。
继续点开别的文件夹,有花,有蝴蝶,有图腾……
看得太多,最后更加难以抉择。
朱序说:“就纹朵花吧。”
“什么花?”
朱序问:“平时什么纹得多?”
“玫瑰、牡丹、荷花、芍药……”
她随便选了一个:“就芍药吧。”
“好。”女孩起身:“你先坐一会儿,我去起个稿。”
朱序点头。
阳光斜斜射入,菱格窗栏的影子投在了桌面上。
朱序慢慢喝着那杯温水,安静等着。期间贺砚舟发来消息,约她晚上六点钟见面,地点是附近一家日料店。
她看了下时间,还有将近五个小时,便答应下来。
放下手机,那边的线稿也完成,是女孩手绘的,没用电脑里现成的稿子。
她拿过来给朱序看,朱序一眼认出是株雪原红星。它蓬勃张扬地绽放,压弯了脆弱的花柄,花瓣是带着粉色调的乳白色,蕊心染着斑斑点点的红。
芍药种类众多,但雪原红星恰巧是朱序最钟意的品种。
女孩解释说:“芍药花瓣层叠,线条上偏复杂,再加上中间比较浓重的色彩,遮疤效果会很好。”
朱序点头:“就这个吧。”
两人都是干脆不拖沓的性格。
准备工作完成,转印后先割线。
朱序是坐着的姿势,整个上半身爬在椅背上,细细密密的痛感蔓延整条手臂,她指尖发颤,满头大汗,忽然觉得其实情绪有起伏也没什么。
好奇怪,被梁海阳伤得体无完肤,她未曾哭过,现在反倒矫情起来,这点小痛就湿了眼眶。
女孩哄她说:“乖啊,忍着点,一会儿上色会好些。”
朱序没忍住笑了下,好可爱的女孩,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却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慰她。
未等接话,大门上的迎客铃叮咚一声响。纹身室与外间隔着一道门帘,只知道有人进来,却看不见其样貌。
女孩手上未停,高声问:“纹身吗?”
外面一时无人答应。
半刻,她抬起笔:“谁啊?”
“我。”一个嗓音略沉的男性声音。
女孩脸色一垮,小声嘀咕:“他怎么来了。”手上的活儿一时半刻完成不了,放下不是,让对方等也不是。
她看向朱序,为难道:“不介意……”
朱序会意:“没关系。”她里面是穿着美背的,何况披了大衣,只露一条手臂,没什么好遮挡的。
女孩说:“进来吧,在里面。”
那人仍是没应,只听脚步渐近。
朱序抽来纸巾擦汗,眼眸一垂一抬间,便与撩帘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时感叹,这世界小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