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就在于,叶岚不可能是洛神宫的人。
洛神宫与叶家的关系极为恶劣,据说在十几年前,叶家为了争夺一柄名为虚天剑的神兵与洛神宫大打出手,最后那代叶家家主与洛神宫宫主都死在了争斗里。
如果这并不与洛神宫有关,那就与叶家脱不了关系。可是师父兢兢业业一生都在学习救人之术,他又能参合进什么江湖斗争?若真是有这种我师父非死不可的弥天大局,那为何在我过去的十五年里我没窥得分毫蛛丝马迹?连我师父死后的遗物都没有任何痕迹?
但不管如何,玉千琼一定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一定和洛神宫的核心秘密有关。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和叶家斗得你死我活的洛神宫会知晓叶家的隐秘。
“你在想什么? ”
我恍然回神,发现叶倾正看着我。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
“这句话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你不用过多在意。 ” 叶倾说,“玉千琼和你师父之死没有任何关系。”
又来了。
“关于我师父,你都知道什么? ” 我眯了眯眼。
“我不能告诉你。 ” 叶倾想了一会儿后才说,“但玉千琼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从来都不属于洛神宫,江湖斗争他也从不参与。小孤,你还是不该来。”
“你这样屡次三番的希望我违背暗鸦的准则,是因为我师父吗? ” 我冷冷的问。
顾于大当家的身份,不论我心头如何烦躁我都不会表现出来。然而,他三番五次这样,我实在是难掩不耐。
“如果你真的想报我师父的恩,你就该替他复仇,或者把真相告诉我。 ” 我听到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叶倾被我问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好半晌,叶倾才说:“你不明白你会面对的是什么,小孤。你为了探明真相,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屠戮百里山庄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师父的教诲?你学习医术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全都忘了?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走下去,你要杀的是成千上百的人!你只会一步错步步错,直到你再也回不了头,每日梦里都是被你屠戮的无辜者的哀嚎!你根本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话至最后,他的语调已然拔高。烛火颤了一下,我猛的站起身,冷声说:“如果是为了师父,哪怕我变成修罗恶鬼都在所不辞!我的命是他给的,如果没有他,如今我也不过是一滩街边烂泥。既然你知道一切,却又不替他报仇,在这里说这些何其虚伪!叶岚是你的什么人?是叶家的什么人?你不过就是不想让我杀了他报仇雪恨!”
“你师父不会想要你这么做的! ”
“哦?是吗?你又怎么知道?你是在黄泉地府碰到他这么说的吗!?”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黑衣下,血渗透了纱布,尖锐的痛。我瞪着叶倾,瞪着他那张冷硬的面具,像是想看透他的面具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当然,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也什么都没让我看出来。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我打了个寒战,沉默的收回视线,重新坐了回去。秋天的夜晚已然沁入了几分凉意,我只觉得手脚都是一片冰凉,竟连收回药瓶的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
“这由不得你。 ” 叶倾忽然说。我一个激灵,手指一哆嗦,药瓶砸到桌子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那骤然放出的恐怖威压像是一盆冰水从头到脚的浇下,冻到五脏六腑,连呼吸都显得那样冰冷。
我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向他,叶倾靠近了一步,他很高,下半身被烛火映照,脸却依旧笼罩在黑暗里,那双灰眸里的温柔和笑意消失了。如今的他看上去像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对青蛇和红衣那般冷漠。
我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抓住桌角的手骨节发白。
“小孤,结束这次任务,我会让青蛇带你去南疆,帮南疆公主搜寻蛊虫。五年一过,你可以回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我心头骇然,强撑着冷静的说:“你不能这么做。我是由天阶庭直属的九阶,你不过是天阶庭的大当家!你没有那个权利。”
天阶庭可是暗鸦的首脑,权力巅峰。
叶倾没有言语。他再次靠近一步,直逼的我贴上墙壁,一只手慢悠悠的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那眼中如墨的一团是令人恐惧的不容置疑和冰冷。
他说:“就凭我是大当家。”
他那双眼睛,仿佛能把我的整个人都吞进去。而我忽然就明白了,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话全都哑了火。
“你有你报恩的方式,我也有我报恩的方式。你要是能把张老怪从阴曹地府里拽出来说我做的不对,我也停手。 ” 叶倾说,语调低沉。
我被他骇的竟然忘了呼吸。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手收了回去。这时我才发现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背脊,心跳打鼓般的在胸腔震颤,不管我如何深呼吸都无法平静下来。站在叶倾的面前,我竟然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只能把人最脆弱的冲动情绪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太恐怖了。那平静但是庞大的无声威压,像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滔天巨浪,只是被掩藏在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之下。
我的手痉挛般的抓紧了身后的墙壁。
“哦,我吓到你了是吗? ” 我听到叶倾漫不经心的说着,悠悠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为自己倒了一杯冷掉的茶。
他抬起面具抿了一口,面具下那苍白的下半张脸被烛光染上一层金红,那小半张脸说不出的熟悉,但我再也不敢盯着他看了。
叶倾轻笑一声,讥讽:“小孤,连这都会怕,面对其他人你要怎么办啊? ”
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恐惧、羞愧和愤怒在我的心里来回斗争,憋的我额角青筋暴起,怒意燃烧着心脏,猛然只觉得全身都在气的发抖。
“至少我愿意尝试。 ” 我咬牙道。
“你那叫送死。 ” 叶倾冷冷的说,“拿张老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一条命肆意浪费,你是太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我彻底无话可说,只能狠狠瞪着他。
而这喜怒不定的大当家,这时满意的看了一眼我敢怒不敢言的怨恨表情,忽得变了一副表情,又恢复了那温和的样子说:“好了,别站在那里了。伤口裂开了怎么办?我看到你用了解毒散,戚言在刀上抹毒了吧?让我看看有没有解干净。 ”
我在原地与他僵持片刻,没敢出声拒绝,也没敢转身就走。叶倾依旧眼含温和的看着我,但这次我只觉得他深不可测。
“过来。 ” 叶倾依旧温和的说,然而,这次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我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将外衣解开,直到看到他开始解我那被被染上些许深红的麻布后,还是没忍住讥讽一声:“我是师父的徒弟,这天下还有谁解毒造诣能高过我?”
叶倾“嗯”了一声,仿若未闻的继续解着我系的结。他冰凉的手指时不时扫过我的皮肤,弄得我心烦意乱,控制不住的往后缩,他就抬头看向我,那双眼中有问询之意。
“我弄痛你了? ” 他问。
我也不知到底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冷笑着说了一句:“不,你手好凉。”
此话一出,我和叶倾同时愣在原地。我更是觉得一股热意从脖子窜了起来,烧的我两颊通红。
那叶倾更是不知到底哪个情节出了错,竟突然毫无征兆的用手心贴住了我腰间的皮肤。我一个颤栗差点蹦起来,惊骇的一退三步远,捂住被他碰的地方又惊又怒的瞪着他,“你做什么!?”
那厮竟然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嗯,确实挺敏感的。 ”
我瞪圆了眼睛,只觉得眼珠都要跌出眼眶。
而他却笑起来,听上去还心情不错的样子。
那后半夜,简直哪哪都不对劲,他那看我的目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后来我知道了,那压根就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目光。睡到床上后我更是如坐针毡,叶倾当然什么都没做,可是这个晚上却就是什么都不对劲。
不过,当叶倾靠上来的时候,他那清浅的药香竟然再次让我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叶倾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暗淡的阳光将他的面具勾勒出一条白线,他的眼睛专注的盯着我。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那张恶鬼脸差点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所表示,他就说:“我们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