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想到如此容易便过了关卡进了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嘉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舒展着四肢,“终于进城了。”
放松完,他四周望了望,支了支释平道:“好像他们没进来。我听说昨天已经贴了告示,马上这城门就不开了,他还进得来吗?”
释平知他问的是谁,脸色一沉,“人家有人家的阳光道,我们有我们的独木桥。我们不是一路人。”
嘉鱼一听觉得分外生分,他倒不是攀附权倾之人,只是觉得一下子痛失如此得力的帮手,有些可惜,摇了摇头。
释平的心事嘉鱼不懂,那日破庙之中他粗粗看完信中内容,烛火便在他眼前跳了跳。惊得他一身冷汗,僧服湿湿地贴在了身上。
惶恐无措的他缓缓抬头,从足边金线秀成的雀鸟一直看到领口红色的凤凰,从女人殷红的朱唇一直看到她秀眉下寒意凛冽的双眸。
是她,大周沈皇后,他失散多年的姨母。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他日益澎湃失序的心,干涸的嘴刚刚张开,喉咙里那一声姨母还未成形,便被庙外一声惊雷盖过。雨声哗啦啦急促来袭,庙内的光线越发昏暗了,他的心被掩盖在黑暗里,无人问津。
父亲战死,母亲病死,他等着姨母接走他。可他等来的却是杀手。幸亏姨父派人及时赶到,救下了他,让他隐姓埋名成了静睿王的替僧。
闪电虬曲,刹那间照亮庙内,释平的心仿若被点燃一般,猛地抬头。他多么希望姨母能够看他一眼,能够认出他来。可那双眼眸依然陌生冰冷,让释平心碎当场。
许是他变了,姨母没认出他来。姨母怎么会忘了他。
一旁的静睿王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抚了抚身上的尘,站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摸样道:“母后,这话客气了,这是孩儿该做的。”
此话一出,释平不禁侧目,连沈皇后眼眸中都闪了一下。大周朝谁人不知,他们虽是血缘上嫡亲母子,却在早年宫闱之争中反目成仇。静睿王早已成了前后党对付沈皇后党的利器,甚至还在沈皇后封后典礼上当场羞辱她,称她继后沈氏,遭到陛下的重责。
如今他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喊起了母后,如此抛却前尘往事,不愧是出自帝王之家。
释平冷哼了一声,他早已厌恶宫廷中夹杂亲情的恶斗,躬身一礼请求退下。
沈皇后嗯了一声,没有挽留。
就在满怀失落的释平快到门口之时,她却急急地吩咐道:“此去龙潭虎穴,让你的侍僧嘉鱼跟你去。”
已经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的释平仿若突然被人一箭刺穿,定在哪里。姨母不是没把他认出来吗?为什么会知道他侍僧的名字?
难道她……?他急得转身想去问个明白,却听里面静睿王道:“既然如此凶险,母后让他一个白衣僧人去做甚?不是让他直接去送死吗?母后要杀他,儿臣帮母亲动手,何必如此麻烦?”
释平听见了,退了退,脚跟突然抵到门槛,嘭的一声,他身子一下失了力气。被击碎的他扶着门框勉强站住,满眼恨意的看向那个挑破一切的静睿王,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说的如此大声,就是要让他听见的。
他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他要什么,他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让释平得到。
释平禅修多年,早已修的心如止水。但那一刻,他的胸口一团黑气起伏不断,心湖翻涌仿若炸裂一般。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恨意到达了顶点。
即使今日想起,依然难抑心中波澜,拳头都不禁攥起。
“兵大爷,就是他们。”只见一人指着释平和嘉鱼朝城门口的守卫道。城门口守卫立刻朝他们跑来。
嘉鱼一见不好,立刻拉着释平打算跑。
释平却回头朝那人看去,见是在那瓮城里见了他容貌失神之人,不免心下疑惑,为何要污蔑他,抓他。
他这人认死理,想不通,谁也别想操纵他左右。
他一把挣脱了嘉鱼的拉扯,索性脱了斗笠。拿下胸前佛珠,左手捻珠,右手执佛礼,低头颔首朝前来抓他的侍卫恭恭敬敬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厚重的云层突然破了一个口子,一道浊黄的光束射了下来,不偏不倚打在释平的脸上。
风吹起他的衣摆,广袖灌风,让他如仙人鹤立在光束里。
迎面的侍卫一惊,停了步子,不敢上前了。
城门口很多人侧目看来,只见光束中释平面容祥和宁静仿若神佛,眉心一粒朱砂仿若天眼摄人心魄。所有人缓缓曲了膝盖,合上双掌,纷纷向他下跪行礼、膜拜。甚至有虔诚的匍匐到他脚下,摸着他的脚踝道:“今日,算是得见真佛了。”
前来抓释平的侍卫觉得刚刚举报之人所言非虚,这和尚果然天人之色。但举报之人说他是妖艳封侯的艳侯实难相信。
他不妖艳,他只是太美,美得蛊惑人心。
就在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们长官远远地前来唤他们。
“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滚到城墙上去。没听到集结的号令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连释平都听到了城墙上号令的鼓声,【这是有敌情?】
其实谈不上敌情,只是刚刚关闭的洛州城外冲来一辆明黄色马车。
静睿王要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