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很清楚,离开的时候是把作业本合上了的。
再一观察,夹在作业本的草稿也被人动了。
“我”的草稿本是米白底红横线的信纸本,锦冠不喜欢整本翻面,又不擅长浪费,所以用完正面后把最上面的那一页撕下来,翻过面使用,随意放在了信纸本上,没有再给它对齐。
但此时的草稿本——她使用过的那张和信纸本放在一起,摆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被撕下来过。
锦冠抬手,揭开了摆在最上面的草稿纸。
下方的空白信纸上多了一行又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文字部分如同鬼画符,锦冠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而上面的数字和字母却写得极为漂亮,无比清晰。
锦冠强行忍住立即抬头找出嫌犯的冲动。
对方能动自己的草稿,并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留下这些字并将稿纸摆齐,还能不被自己发现,其座位离自己不会远。
而且很有可能,对方现在也正观察着自己,期待自己作出惊愕或恐慌的反应。
对方目的不明,也不知道是人是诡。
锦冠想要不落下风,不中对方下怀,就不能按对方预期的反应走。
她沉住气,认真看上面的字迹,很快发现撇开那些完全无法辨认的中文字不谈,数字和字母的写法分明对应着她作业本上的数列题,还正好是她冥思苦想许久都没做出来的那道。
再一研究,发现动了自己东西的居然还是个“好人”。
对方写出了这一道题的答案和过程。
根据题目和答案反推一下,连蒙带猜确定了“等比”“公差”等字样。
锦冠明晰了思路,撇开答案重新把题做了出来。
刷拉。
左侧响起椅子被拉动的声音,一道人影站起来,抱着书走了出去。
锦冠抬起头望向对方背影。
是个年龄看起来比自己小几岁,衣着打扮都很高中生的男孩。
是他吗?
锦冠又想起上午其中一道敲门声的内容。
——你作业写完了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写作业,互相帮助。
但那些声音,不都是诡异诱骗自己开门的手段吗?
锦冠用了一个下午也没想通。
五点十分,她准时起身,准备离开图书室。
中途发生了草稿事件,她差点忘了还有书籍破损一事没有了结,直到管理员在检查完她带走的书籍后递来那本昨天翻看过的杂志才想起来。
管理员道:“你自己看吧。”
锦冠接过杂志,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自己知道根本没有书籍破损这件事,那只是她找得借口。
可当翻开杂志内页后,她看着缺了四分之一角的书页,瞳孔猛地缩了缩。
不对。
明明她昨天看的时候,每一页都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
是她运气不好,替后面的借阅者背了锅,还是……
锦冠余光飘过管理员的工作台,锁定他的台面。
插着各种文具的笔筒放在电脑屏幕的左手边,却有一把剪刀摆在鼠标的右边,仿佛刚被使用过。
再看手上缺了角的那页,断口整整齐齐,分明是被锋利的东西裁切或剪成的。
还有这一手。
锦冠后背冒出虚汗,庆幸被认定损坏书籍的结果不是直接死亡,规则是正确的,她还有赔偿空间。
“这就是你弄坏的吧?”管理员道。
他双眼直直盯着锦冠,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早已认定。
锦冠下午亲口表示自己弄坏了书籍,虽然加了“好像”两个字,但放在当下的情况中,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此时再否认,管理员极有可能再给她安上一个故意损坏书籍却不承认的罪名。
锦冠别无选择,只能认下来。
“应该是我,管理员叔叔,怎么赔偿?我明天回家拿钱来给您。”
她现在身上一毛钱没有,如果对方非要她现在赔,她也只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就是了,对方既然嫁祸,肯定有所图。
果然管理员没说马上就要赔偿,而是对她道:“书籍是人类的精神食粮,是非常宝贵的东西。本图书室书籍损一赔十,你得按原价赔十倍。”
他示意锦冠把杂志翻过去,看封页背面右下角条形码下的标价。
三十八元。
翻十倍就是三百八十元。
锦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货币值不值钱,但从这本杂志的定价来看,三百八也算不上小数目。
这个金额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锦冠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到时候带过来。”
这里她还是耍了点小心眼,可惜管理员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明天下午带过来,先赔钱再进门。”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锦冠露出笑容。
是确认猎物已被逼入死角,即将落入手中的那种血腥的笑容。
锦冠木然离开图书室。
室内恢复寂静。
在她背后,西面靠窗最角落的位置上。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额间碎发,镜子中倒映出一片光滑细腻的额头,随着镜身翻转,照过浓密的黑发,微微侧过来的后背,和所有镜子主人正面瞧不见的死角。
他又一次确认了自己这会儿也是干干净净的,终于有闲心吐出几个字,语调咏叹。
“这个世界啊……”
他收好镜子,起身离开。
不是笨蛋,就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