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这解释,再看一脸幸福笑成花的苏罗,奥古斯大方地摆手。
“赔什么罪,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我这个当父亲的也高兴。倒是我,我还得跟苏洛谢罪呢。”
谢什么罪没有直说,可他的确主动给了北军一方台阶下。
原以为后方虎视眈眈的苏霆会接茬,没想到还是憨笑的omega脆生生道。
“您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您可是大元帅啊!噢、如果您是说伊诺克被绑架的事,那就更没必要啦!多亏了这次我们才坚定地在一起,以后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说到‘分开’时,他与男人握着的手十指相扣。
双方不约而同转头,对视一笑,甜蜜氛围瞬间构筑起外人无法插足的屏障。
若不是苏霆一个箭步从后挤来,他们兴许还会旁若无人地贴贴脸、亲亲嘴,再在人前秀一波恩爱。
然而用不着他们继续表现,此事就已经在临近的几大辖区引起热议了。
元帅之子伊诺克少校遭劫持后归来。
获救的少校与苏霆的弟弟闪电成婚。
二人于首都府邸高调亮相,大元帅亲自携部下迎接。
以上三件事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引起爆炸级的轰动。
且不提新生代活跃的区内社交网,所有收看直播、关注本地电台的民众这半天全被此事的报道包围,补充了谈资。
祝福和唱衰的声音皆有,也存在偷偷揭露某少校黑历史、暗讽北军不忠野蛮的讯息。
令人感到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人们开始好奇起斯卡蒂了。
许是这片雪域在大众视野里消失了太久,他们现在竟连每一个入镜的士兵都没放过,拿着放大镜从头发丝研究到鞋尖。
更遑论那艘惊艳专家群体的银翼二号。
【小是小了点,但飞起来是真稳啊,很适合奇袭】
【你们得了吧,在绝对的火力压制面前,奇袭就是个屁!】
【绝对的火力压制是指迷你‘莎乐美’吗?我看是半斤八两】
【滚滚滚,我们的莎乐美可是经过五次实操测试的,能碾压上一批战甲三代,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小飞机算什么东西……】
用着首都的网域,浏览着群众在官方发布号下的评论,季宇飞少有地冷笑一声。
苏霆被叫去参会,小少爷被伊诺克带走,他则以待命为由,跟余下的同僚在居所展开初步行动。
他老样子挑起整个情报组,整合各方各面的有用资讯。
根据需要,他已提炼出三个要点。
其一,经过首都长年的冷落和北军的有意隔离,当今群众对斯卡蒂的了解甚至不如暗环区。
其二,在他们抵达前就已经有主流媒体带起节奏,质疑他们作为特别独立区的自治能力。
毕竟他们跟兵团对抗至今,最后竟然要靠六、七区两军才镇压敌人。
学会某人看待事物的态度,在小小的愤懑之后,季宇飞自然地把这两者划入‘优势’范畴。
至于第三个要点,则是他出于私心总结出来的。
在中心辖区,尤其是首都人民看来,胸无大志轻微残疾作风不雅,除了有‘苏霆的弟弟’的头衔就一无是处的苏洛根本配不上当世最瞩目的alpha。
现在充其量是他不要脸的耍赖。
那可太不要脸了。
入住府邸第一天不到,他就以未来主人的身份自居,对各种地方挑剔,对侍从呼来喝去,无论见谁都只用鼻孔看人。
碍于伊诺克阁下时刻陪在他身边,他们谁都不好发作,默默忍受着他刺耳的声音。
宅中几名资历较深、算是看着伊诺克长大的家仆多次朝少校使眼色,却无一例外地被忽视。
“那挂毯太丑了,以后我不要它放在这里哦。”
“什么嘛,假花为什么要摆进来,真掉价。以后都要给我换成新鲜的,刚摘下来的,一天一换。”
“唔,我讨厌这些画,尤其是这幅和这个……”
黑发omega手一指,道出目前为止最冲击底线的话。
他依次点中悬在厅堂高处的两张单人肖像。
第一幅是后人根据记录碎片重拟的血红王画像,里面的男子高大威猛,目光阴鸷,佩戴着花型的铠甲面具,手里还握一柄血色长剑。
第二幅是初代普莱德大元帅——朱尔斯·普莱德的肖像,他标志性的红发剃短,干练又清爽,衬托着一张精悍的面容。
两位对这颗星球来说举足轻重的领袖挂在第一大厅,无疑是要供世人瞻仰,赞颂他们的丰功伟绩。
可实际上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后辈——不知是从哪抱来换错的苏洛,竟敢仰着一张天真小脸,放肆道。
“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已经过时了,该换下来了。而且他们都没我好看呢。”
无知的omega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通过摄像头传到宅子女主人,莫娜·普莱德的眼里。
对这趁她儿子重伤与其成婚,又堂而皇之闯进首都的家伙,她十分不满意。
尤其是当她得知苏霆今天在会上跟众人大吵一架后。
既是妻子又是辅佐官,她亦清楚目前一触即发的局面。
原以为拿下苏洛就能变相的让北军顺服,维持住表象和谐,便于他们从长计议,慢慢打开最后一扇抗拒他们的辖区大门。
谁曾想,对面尤其是苏霆的反应出人意料的过激。
那已不是在为一个‘弟弟’愤怒了。
心思再一转,她有理由怀疑当初伊诺克被兵团绑架也是苏霆等人故意为之。
那就是想要除掉不能明目张胆踢开的一个眼中钉肉中刺,一个……
一个不能直白承认的情敌。
顶层的候客室内,莫娜转头问助理。
“这次没有看到那个姓谢的小跳虫呢。”
“是的。”助理务实地点头道,“所有登记名单上都没有谢云哲的名字,推测他还留在斯卡蒂。”
谢云哲。
莫娜默念着。
今年被找到的真正‘苏洛’,在回斯卡蒂后成了现在小少爷的贴身侍从。
她还记得,伊诺克对那青年的好感或该说兴趣多于能唾手可得的苏洛。
怎么现在却满心满眼只有那草包omega,像中迷|药似的专心一意,甘愿充当对方的座驾和苦力?
座驾并非夸张手法。
红发男人军装来不及脱,就因为爱人一句‘走累了但是还想玩’便立马蹲下,背着对方逛遍元帅府。
府中共有二区,以两座标志性的高塔划分,他们现在的活动范围就是内侧的居住区,规模等同于一座庄园。
还是一座守卫森严,全是眼线的安全屋。
楼内到处是仆人和摄像头,但到了外面,特别是适合幽会的园林绿地,那些潜行的眼睛们就进退两难了。
在一片灌木环绕的草坪,指挥方向的苏罗忽然跳下,故意将背自己的男人拽倒。
视野天旋地转,感到呼吸困难的诺克躺倒在地,身上压着一个重物。
缓神后一看,重物正是苏罗。
这人指尖戳着他的喉结,下巴搁在他心口,如此亲密的姿势却让他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喘。
在他的锁骨上玩够画线游戏,对方才露出伪善的笑,冲他挤了挤眼道。
“看来你还是对你父母不够了解呢,之后是你要先被叫去开思想教育课喽。咱们干脆一会儿私奔呗,省得又被拆散成苦命鸳鸯。”
拆散?
诺克深感不解。
在他看来,手续已经结成,他和苏洛表面上看也已有实质性的绑定,即腺体标记。
就算他父母有多不愿接受,考虑到形象和对外影响,也不会在此节骨眼上贸然让他分手。
倒不如说,阻挠他很没道理。
心里怎么想的,诺克也如实说出来了。
等着他的果然是尖酸的嘲笑。
“真是没有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拥有的人蠢到没边际呢,你还能再傻一点吗?”
男人胸膛小小地鼓起一下,后又随着不满的消退平复。
“还望您明示。”他相当真诚地说。
苏罗手又撑起几分。
身体的抬高深化了俯视的感觉,发丝的自然垂挂加重了阴影的浓度,他像枚躲在暗处的邪灵喃喃低语。
“父母想让下一代有更好的,配得上自己子女的,且会让他们一生幸福的配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诺克闻言一怔。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更没想到是从苏罗这样一个魔鬼的口中说出来。
在他朦胧的印象里,此人是能绝情绝义的怪物,是远在残忍之上的操盘手。
看这家伙现在嘴角轻扬,眼神戏谑的样子,也完全符合他的预设。
可他隐约从中听出一丝微妙的在意。
那就像是以自侃的方式吐露心中的禁忌……
“唔,这只是一半原因,至于另一半嘛——”
话未说尽,苏罗眸光一凛,犹如懒散猛兽顷刻爆发杀心,吓得身下的alpha僵成冰棍。
不过他敌视的并非诺克。
他直起身目及远方,视线穿过一片翠郁葱葱的树影,指向路灯亮起的位点。
“怎、怎么了?”
诺克强忍惧意发问,脸色惨淡却又目不转睛。
若他的好搭档莫奇在场,估计又会对他一阵嗅探,惊讶于他混沌也矛盾的气味。
畏惧与安心,抵触与渴求,相斥的词性中间界线不再明晰,一点点互相渗透。
因此在那魔鬼收回目光,向他亮出一个震慑心神、无人可及的危险笑容时,他仍继续凝望着,被此束缚着。
“没什么……只是发现好像有只没打死的虫子在附近,稍微有点不快罢了。”
连这抹声音也是。
像用一把奇异乐器胡乱奏出的旋律,只能听出铿锵坚毅的力道,品不出娇柔婉转的美感。
可因它的音色举世无双,无可复制,台下听众听过一次便会终身难忘,为之着魔。
实在太折磨了。
银发男人嗟叹着。
他靠在窗前低头,用刀片在左小臂的内侧划下一道深深的,犹如水渠的长痕。
沟渠运的不是水,是他鲜活温热的血液。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时答不上来。
因为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
“安杰尔。”
他忍不住低念,每一个音节都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他牵挂的对象,是拥有这个名字的珍宝。
那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是他可遇不可求,一旦沾染就无法解除的甜美毒药。
某种,未知的致命病症。
“安杰尔……”
伴随着第二声压抑的低吟,他又狠狠一划,在手腕上割开第二道血口。
但这不是他的第二个伤口。
右手割不下了就用左手,等一边治好了又换回去折磨。
分明只过了三天不到,他双手就布满紧急治疗过的数十道疤痕。
用三天、不,只用一眼就爱上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他像个疯子为其自|残。
这个问题他的大脑已经无法解析,所幸心脏还在跳动,继续给他提示。
——因为那完美无瑕的存在让他自觉形秽,所以他才这么做,好缓解此种对比在爱意碰撞下产生的痛苦
否定。
——是因为那圣人般的少年给予他未曾有过的关爱,治愈他累加至今的扭曲,可他却想着如何去夺取、去狠狠占有,所以才像一切为爱疯魔的痴人丧失自我,一边又因爱而克制欲望
仍旧否定。
“安杰尔。”
他坚定地念出第三声,竖着在手臂上刻完今天的第三刀。
心脏像故障的钟表,时序错乱地连跳,但终于推导出正常结果。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因为他想感受而已。
他要感受这份鲜血淋漓,回想起某种刻骨铭心,唯一能让他仿佛脊骨颤栗、脑髓沸腾的冲击。
那股如火如雷,穿透灵魂的——
“叩叩。”
房门很不巧地被谁敲响,中断他的追溯。
“请问,弗雷泽大人……您还好吗?”
隔着门板和十几米的距离,这道声音依然令他为之失神,喜笑颜开。
他胡乱包扎了一下手臂,快步走去。
门打开,那片灯光和灯下的人影闯进他幽暗的卧室,也映入他的眼中。
时年十七岁的omega,身量轻巧亦单薄,在最挑剔苛刻的评论家看来,他的皮囊都挑不出一个缺点。
他会用自身来击碎人类不完美的论点。
眼眸形美而灵动,鼻梁精致且笔挺,如同撑起世界的神柱,将无可挑剔的脸庞轮廓衬得愈加立体。
至于他的双唇,那简直是一场美梦具象化。
找回名字和“正常”状态的弗雷泽微笑,柔声开口前偷偷地吞咽一下。
“怎么了,安杰尔。”
少年眨眨眼,凑近小半步才回道。
“我听哥哥说您今天下午一直在处理公务,都没下去吃饭,您这样可不行啊。”
弗雷泽抱歉地一笑:“让你担心真是抱歉,可我实在抽不开身——”
“那可不行!”
少年佯装生气,踮起脚以食指封住他的嘴。
“不吃饭身体会垮掉的,工作再怎么样都没有您的健康重要啊,而且只是吃一顿饭嘛,我、我也没吃,刚好可以和您……”
到撒谎环节漏了馅,少年顿时羞红了脸,他紧张地收回手,低头掰着自己白玉般的手指头。
在他身上,这小小的坏习惯也成了讨人喜欢的可爱点。
在他面前,更年长也更成熟的alpha自动当起了引导者。
如同顺应天性。
“安杰尔今天故意这么迟回来,是想跟我一起共进晚餐吗?”弗雷泽满眼宠溺地问,顺势理好对方耳侧的发丝。
他已经能想象到少年是如何一路奔来,又压制着心跳和喘息站定,怯生生地敲开他的门。
真是可爱啊。
他沉醉地想。
有着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情感的人,有谁会不爱呢?
反正大元帅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喜欢。
因为那家伙任性,吵闹,没有一点教养。
仅仅是因为伊诺克少校有事离开,可能要半夜才回来,不能陪自己睡觉,混蛋苏洛竟开启了拆家模式。
他叫又跳,闹又哭,任谁来劝都是一个劲地摇头不听,狂丢手边的物品。
在护住古董花瓶、昂贵水杯、绝版艺术雕像后,房里乱作一团的侍者们还是败在他推倒的书架下。
这瘸子看着弱气,耍起脾气来手劲倒是不小。
度过耍赖的第一阶段,他终于扑在床尾嚎啕大哭了,半个人埋进云层般的棉褥中。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我大哥在的话绝对不会这样的,我讨厌你们!长得丑声音难听还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那跪在地上收拾残局的十几人都黑了脸。
说他们丑又笨?
笑话。
这里的侍者是从全首都筛选出来的。
家世、技能、学识、外貌,他们的每一项标准都达到行业顶尖,随便挑一个都能把他这个斯卡蒂来的娇气鬼比到地里。
压着怒火和不耐烦,在场没有一名侍者试图安慰呜呜咽咽,仿佛快哭断气的omega,只希望他快离开。
但如果要赶人,还得宅邸的主人亲自开口。
“我受够了、你们这群呼吸都浪费空气的家伙,统统给我、呜……给我滚出去!”
沉默的众人中有几个不得不深深吸气,暗翻白眼。
好哇,这自视甚高的家伙倒是先赶起人来了。
不过这正合他们的意。
忍耐快两小时,再专业的服务者也会被这种棘手客户逼疯,于是一行人加快收拾速度,匆匆撤离。
“等等。”
床边忽然传来语气不一样的命令。
门口站着最后一个来不及逃的倒霉蛋。
黑发蓝眼的小年轻,俊朗的脸上写满慌张和无措。
估计在看到那泪眼婆娑,脸颊绯红的omega转过头,一指锁定他时,他快后悔死自己没早点溜了。
“你——给我留下。”
起初苏罗还带着哭腔,倔犟地用吸气掩饰抽噎,可等抹去眼眶周边的泪水后,他又摆出那副不容忤逆,接近真实底色的面貌。
“今天晚上,你陪我睡觉。”他口齿清晰地要求。
年轻侍者如临大敌,拼命摆手。
“这这这、这样不好吧!阁下、客人、呃,苏洛小少爷——”
面对心意已决,眯眼审视自己的omega,他表现出强烈的拒绝之意。
或许对方再步步紧逼下去,他能直接跪下求放过。
但是,他藏在门外的半边臀扭了扭。
是雀跃又急不可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