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醒时猛地抬头,撞进他毫不掩饰恶意的眼底。
“幸莳,”他许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唤过她的名字,“你说,宋大人不愿意买你,我将你送给他,可好?”
她摇着头,颤抖着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大人……”
他用力拂开她的手,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宛若砒霜蜜糖,剧毒不已。
“捡起来。”宿惊年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指尖血迹。
卫醒时眨眨眼,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她抿唇,艰难蹲下身,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捡那粉碎的花灯碎片。
宿惊年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锦帕随手一扔,慢悠悠落到美人薄薄的肩头。
娇嫩的掌心被利片划破,流出汩汩鲜血,刺痛感传来,她身子轻颤却不敢停下。
宋安华不忍心地劝道:“丞相,幸莳姑娘今日被绑架本就遭罪,不若就算了。”
青年歪头,似笑非笑地说:“宋大人心疼了?”
夜色寒凉,惨白月辉透过大开的门照射进来。
宋安华垂眸,草草做了个揖,道:“告辞了。”
他心情糟糕,自己分明是救了宿惊年的外室,他为何要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罢了罢了,左不过是人家的家事。
“怎么办啊幸莳,”宿惊年看着宋安华决绝离去的背影,目光停留在麻木捡着白玉碎片,满手血红的卫醒时身上,“你的救命恩人就这么撇下你走了,你不去挽留一下吗?”
卫醒时眼角微红,眼眶酸涩,强忍着不落下泪,染血的指尖去够他的墨靴:“大人……妾身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
分明被绑架受害的是她,命悬一线是她,是宋安华救了她,她以为救她的会是宿惊年,没想到现在让她真正受到伤害的是宿惊年。
宿惊年轻“啧”一声,墨靴往后轻移半分,便是这半分让卫醒时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被烫着似的,蜷缩回了手,默然不语。
她肩头锦帕滑落在地,宿惊年倾身蹲在她身前,漫不经心捡起那方锦帕,递给她。
卫醒时长睫颤了颤,不敢再去接。
面对面的角度,宿惊年能清晰地看见她面上花了的妆,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试图掩盖住眼角的晶莹。
唇色惨白,和柔嘉相似的面容染上麻木之色。
“拿着,把血擦一擦。”他如是说,眼眸晦暗不清。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心脏处阵阵闷痛让他几乎要窒息。
好似不管他做什么,都比不上宋安华。
从前柔嘉是,现在她也是。
知道扶奕将她抛下,他不顾身体多处有伤,一点都未处理,就开始四处寻找,就害怕她如同当初柔嘉那般,被刺身亡。
他记着她心心念念的花灯,特意一路护着怕碰坏了,就怕她受惊吓,看见喜欢的提花灯还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好不容易摸到此处来,推开门就见她紧紧拽着宋安华的袖子,看见他时,她便一副惧怕的模样。
压抑不住的怒气涌上心头,他就那么令她恐惧吗?
卫醒时神思恍惚,她迟疑着接过,还未开始擦,手上的血迹便已攀附上锦帕,同帕子上原本宿惊年的血色混杂,湮成更深的暗红色。
宿惊年轻声说:“我不管你为何会同宋安华有交集,以后若再是让我瞧见你和他一起,我不介意送你俩一起下地狱,明白么?”
他的声音很轻,眉目间满是温柔,薄唇轻启,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卫醒时闭了闭眼:“明白了。”
这个疯子!她恨恨地想,觉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
宿惊年的视线停留在她另一只手捧着的白玉碎片上,叹息一声:“好可惜。”
不是他砸碎的吗?可惜什么……她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乖,”他安抚地用指腹轻柔地抚过她散落的墨发,那是这么久以来他对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卫醒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迦南香,以及浓重的血腥味,“都捡起来,带回去,我会吩咐人修好给你。”
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滚烫泪珠从眼眶滑落,砸在他手背上,溅起细密泪花。
“……大人,我不要……”她拒绝的尾音颤颤,犹带泣音,宛如被欺负狠了的狸奴。
宿惊年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起身,拂袖拭去她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
泪渍将白色袖袍洇成深色,点点血迹像初绽的红梅。
“少一块,你就别回相府了。”
他说着,唇边笑意凉薄而残忍:“要不,你去求宋安华,让他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