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醒时婉拒道:“琴乃高雅之物,妾身从未触碰过,现在开始学怕是晚了。不若大人教妾身一些别的?”
“后面我自会都教你。”他道。
卫醒时在心底唾骂他几句,无力地接受这个现实。
早知道就不那么快学会飞白书了,再装一阵子也是好的……
焦尾琴被搬到思危阁院中白玉兰树下,对面就是那一池春水。
卫醒时在檀木凳上如坐针毡,手都不知往哪儿摆好。
宿惊年只当她第一次弹琴,什么都不懂,站在她身前十分耐心地教她弹琴的指法。
拢、捻、挑……
卫醒时本不欲认真学的,可他耐性十足,一遍又一遍纠正她故意出错的指法,无半分发脾气的征兆,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上一个悉心教导她弹琴的人,是早已逝去的母后。
自母后亡故起,每年只有她忌辰那日,她会焚香静室,弹奏一曲《思亲操》,聊表哀思。
当初在公主府,她闲来无事也会叫宿惊年弹琴供她玩乐,那时他琴技生涩,弹奏得满含屈辱,卫醒时偶尔会指点他两句,后来宿惊年弹奏出的琴风也隐隐有她的影子。
成了他的外室后,她了解的他便和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昔日冷漠皎皎如明月的郎君从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他入朝堂后二人之间更是剑拔弩张,做了他的外室,她只知他独断专行,少言寡情,日常待她却是极好,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无一不上品。
却鲜少有今日温柔耐心的时候,他偶尔看向她的眼底,又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这里,要这样挑……”宿惊年声音平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教过不下三次的弹法。
卫醒时缩了缩手,宿惊年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怎么了?”
“妾身还未听过大人弹琴,可否有幸听上一曲?”她装作倾慕的模样,心里却阴暗地希望他生气,故而再也不教她弹琴了。
离开公主府后,宿惊年再未弹奏过一曲。
原因无他,在他记忆中关于弹琴的怕都不是什么值得追忆的事。
果不其然,宿惊年沉默了。
“很想听?”他轻声问。
“嗯嗯嗯!”卫醒时点点头,祈祷他快生气。
“起来。”
卫醒时一愣,从檀木凳上起来,惶然地走到旁边去。
他难道还真要弹不成?
她心中惴惴不安,觉得好似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玉兰树下,郎君撩袍端坐,玉簪半挽墨发,眉眼俊朗,如高不可攀的一轮明月。
他手指轻挑,指尖流淌出一曲缠绵悱恻的乐声。
卫醒时神色复杂,她之前百般刁难也要他弹的《凤求凰》,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了。
曲调流畅,热烈而不轻浮,缠绵而不哀怨,比她所奏还要好上三分。
暗眸微敛,琴音不知不觉间被弹奏人心尖的悲恸缠绕,卫醒时背后出了层薄汗。
她忽觉好似从前一切皆是镜花水月,此刻也不为真。
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宿惊年。
一曲毕,宿惊年看向她,眼底缱绻的温柔悲伤还未散尽,他垂眸,将情绪快速地掩盖住,嗓音喑哑:“今日就教到这里吧。”
他下了逐客令,卫醒时此时却不如方才那般急迫地想走。
“大人……”她声音颤抖,强颜欢笑道,“妾身忽然想起来,那日在宫中,陛下曾说我同柔嘉长公主长得极为相似,大人是否是……”
宿惊年眉头紧锁,厉声打断她:“不许提她!”
那一刻,卫醒时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她后退半步,不知怎的莫名舒了口气,心绪七上八下地很是杂乱无章。
卫醒时镇定道:“那妾身先告退了。”
她小跑着出了思危阁,脑海中思绪杂乱怎么也理不清。
她决定午后出府一趟,先将正事处理好再说。
算算日子,马上便是春闱,杨词远很快就会到京城赶考,当务之急是从他身上入手。
开在长北街处的致远书斋很是受学子们的欢迎,毕竟卫醒时作为少东家背靠百晓生,书籍资源丰厚不已。
杨词远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慕名而来买书,今日是他抢不到《归海集注》的第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