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徘徊在冰面上,说:“可达官贵人也想感受冰嬉之乐,便以金砖铺地,光可鉴人。”
丹红的语调平淡却含着一股奇异的魅力,令人眼前好似展开一副金光灿灿的画面,香车宝马、珠玉琳琅,达官贵人在温暖如春的时节也能一享走冰乐趣。
她并未解释“金砖”非黄金所制,只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范文。
“可要下来?”丹红又问。
这回范文满脑子都是金光闪闪,好似自己也站在了觥筹交错的贵人堆里,没心思再想什么多余的事情,忙不迭追了上去。
可丹红就像一条灵活的鱼儿,他怎么也抓不住对方。
一时间恰如《蒹葭》中求而不得之意。
追逐间,二人渐渐离岸。
就在范文烦躁发狠,欲朝丹红扑去之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慌张后望,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那是……”
话还未问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凶狠的推力。
范文愕然转头,却见方才还与他若即若离的丹红正在他身后,而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传来细微的冰层破裂之声。
“噗通——”
范文掉入水中。
岸上的王槊也已经跳下来,走到丹红身边。
丹红远远离开那片脆弱的冰面,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并没好气地瞪了王槊一眼。
王槊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自己的突然现身险些让丹红功亏一篑。
可丹红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他实在是担心,只想溜到这附近暗中窥探。
倒是没想过自己人高马大,如何能做到“暗中”?
好在旁边还有个不断扑腾的落水者,叫他可找些别的事情来做,免得更惹丹红不快。
范文是个读书人,不会水。
他胡乱的挣扎,甚至不能将脑袋探出水面,呼救声皆被水流吞下。
但他又实在好运,竟在挣扎中抓住裂冰,偏巧这块冰还未碎开,竟能撑得住范文勉强探出头来。
丹红眉头一皱。
未及她上前,王槊已然冲过去捂住范文准备呼救的嘴。
“别杀他!”丹红看他臂膊缠住范文的脖子,急忙开口喝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王槊愕然地看向她。
又闻丹红接下去说:“有了外露明显的伤痕,容易引来官差。”
冷冰冰的语调接着响起:“头朝下,丢进河里。”
王槊暗中松一口气,将刚刚浮起来的范文又丢了下去。
他们站在一旁,沉默地盯着水波渐平,才转身离开。
二人无言地往回走,最后还是王槊问了声:“那两个勒索钱财的家伙,你要如何处置?”
丹红转身看向范家所在。
她嘴角勾起,轻飘飘似感慨般说道:“今晚的范家真热闹啊。”
睡梦中的范毕忽然惊醒。
他捂着余悸尚在的心口茫然四望,见到熟悉的房间才松了口气。
酒气正浓。
范毕起身披上衣物,点燃床头的烛台。
火光刚刚蔓延开,身后便是一阵劲风袭来。
他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击倒在地,口中翕动几下吐不出一个囫囵句。
手中的烛台倾倒。
火舌舔到落地的床帐,迅速往上攀爬。
在烈烈火光中,眼前发昏的范毕恍然间,似乎看到当年那个面对自己调戏露出惊惶神色的女子。
昏昏沉沉的视野里,此时的她正平静地凝视着自己。
这回范家的火光足足照亮了半边天,喧闹的动静足够叫所有人从熟睡中惊醒。
眠浅的刘珠被闹声惊醒,她慌张的挪到门口,望向远处红艳艳的天空。
“吱呀——”
院门从外边推开。
刘珠浑身一颤,后退半步又瞪着双眼想看清来人。
“娘,您怎么站在这儿?”
直到王槊出声,她才似松了口气。
“我听到些动静……那边是怎么了?”
话刚说完,刘珠又狠狠一震,看向王槊与丹红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惊诧。
“那……那是……”
“伯母早些休息吧。”丹红懒洋洋地说道。
刘珠瞪向她:“你、你带着我儿做了什么!”
丹红本想随口回一句“夜黑风高、杀人放火”,但见王槊上前劝慰,试图将刘老太塞回房间去,她终于把刺心话吞回去,宽慰道:“此事与我们无关,分明是范家恶有恶报。”
“我与王槊闲逛时瞧见两个蟊贼溜进范家,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径直回来,哪晓得闹出这种事……”
刘珠松了口气。
不管心里有多少疑虑,她只将丹红这话奉为圭臬,并开口对丹红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必将此事与外人说,咱们一家人今夜皆在屋里休息。”
丹红挑眉。
她笑盈盈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