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盖上的被子堆里有一片不同于布料的细腻脂玉,因不见天日而滋润雪白,叫暖黄的灯光一照,晕出些纤纤肌理。
丹红赶紧拉拉被子,盖住“不慎”露出的一点儿莹白肌肤。
王槊也猛地回神,偏移开目光。
他的语气急了许多:“药膏在哪儿?”
丹红将手中的药盒递给他,冰凉的指尖往王槊的手心上若有若无的轻点一下。
“炕还没烧起来,水也凉了。”丹红迅速抽回手,低着头说道。
王槊心下焦急着丹红脚腕上的伤势,倒没注意到她颇为画蛇添足的解释,只挖出一块药膏捂在掌心。
丹红似很不自在地挪动着被下的双脚。
王槊也不自在的偏头,那细微的沙沙声好似响在耳边。
眼见掌心的药膏半化开,王槊二话不说拉过丹红的手将药膏抹过去,随后快步往外走。
临到门口,他又才想起什么:“饭做好了,一会儿记得来用。”
说完也不等丹红回应就跨步出去。
丹红看着复关紧的房门,揉搓着掌心的药膏,随手抹开。
一双纤足踢开被子,上边的痂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破损。
她想:若论我对他的了解程度,似乎也不遑多让。
丹红垂着眸子擦开这些黏糊糊的药膏,又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吃完饭,丹红瞧着王槊收拾碗筷,忽然提到白日里炭场发生的事情,直勾勾地盯着王槊,似率真般问道:“你是不是瞧出我想叫那些官差多关注关注张金,才多说了那段话?”
王槊顿了下。
他以为丹红不会提起这件事,毕竟她一直是独自筹谋着,王槊只能窥见一斑,却不是神仙,猜不透丹红所做的来龙去脉。
得到王槊肯定的答复后,丹红抿抿唇,气鼓鼓地说:“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心口不一的小人。”
王槊正洗着碗呢,闻言放下抹布擦干手转身看向丹红。
他一言不发,只用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丹红,眸光里蕴含着想对她说的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丹红却不打算听他理清心绪,自顾自道:“那日我在张金家,亲眼见他殴打妻子。”
她原本端坐的身躯不知何时微微蜷缩,配上悠悠讲述的语调便带上几分同病相怜的怅惘:“不论如何,我想叫他也尝一尝被人痛打的滋味。”
丹红眼睛一眨,又接着说:“只是、只是我突然意识到,此等举措兴许会让姐姐的生活更加艰难,可覆水难收……”
她的神色很是紧张,像自觉做错事努力找补的孩子。
看得王槊这副硬朗的外壳里塞着的心肠皆软下来。
二人默然相对,只有炉子里残留的柴火间或响一声炸开的动静。
丹红心道:这破石头一样的家伙不知道信也不信,怎一点儿声都没有?
她悄悄抬头瞟去,恰与王槊的目光对上,又忙不迭撤回来,眼儿一转,便口中呜咽道:“我惺惺作态,活该在此内心煎熬。”
说着,眼随心动淌出一行清泪来。
一缕凉风自丹红面颊轻轻拂过,王槊已经取出一方丝质帕子,细细拭去丹红的眼泪,顺着她的眼眶一抹,将她还没来得及淌出来的泪花也尽数“没收”了。
“天冷,别哭。”王槊生硬地说着。
丹红吸了下鼻子,终于没忍住破涕而笑。
王槊不管她因何而笑的,只要她笑起来他的心情就松快许多。
“那明日。”丹红勾住那方丝帕,柔软的材质摸着很是舒服,“明日我们还去炭场,看看官差要如何善后?”
在她勾上来的时候,王槊就已经松手任她拿走丝帕:“你别去。”
丹红又得一方丝帕,心却因王槊这句话提起来。
只听王槊道:“你的伤不慎破口,还是先在家歇两日,我替你打听消息。”
丹红放下心来,冲他甜甜一笑。
翌日中午,王槊赶回来准备午饭,却发现灶里尚有余温,而转入堂屋便看见丹红趴在桌边,身前摆着四道家常小炒,此时正眼巴巴盯着王槊。
刘珠瞧见他怔神,嘲笑道:“谢天谢地,‘媳妇’娶进门大半个月,总算吃上一口她做的热菜了。”
“丹红只是借此避难,并非嫁入王家。”王槊立刻反驳。
刘老太冷笑一声:“就算真嫁进来,你也舍不得她给你洗衣烧饭。”
她话说完,不等王槊继续悖逆她,一戳筷子斩钉截铁地说:“吃饭!”
这顿饭冲什么来的,王槊一清二楚。
毕竟前些日子丹红还是个“烧厨房”的主儿。
故刚吃完饭,王槊便将上午炭场里发生的事情说于丹红听,兼有他从村邻处听来的关于张金的消息。
张金本就是麻杆一样的身量,寒冬腊月里挨上一顿毒辣的鞭挞,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地。
被人唤作“张哥”的官差,昨日经人提醒,连夜打听到情况,得知张金伤情后,担心这厮到衙门告他,今日便派人送了几两碎银先以“补偿”之名堵住张金的嘴。
丹红闻言,立马拾掇拾掇,拎着半篓地瓜就去张金家:“我看看情况去。”
全然顾不得身后的王槊是什么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