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雁村,她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孤女丹红,离开雁村,她是顾尚书从前的家奴,不知来历的奴仆。
当年被转手倒卖数次,除了那份谢文心卖女的凭证和丹红的记忆,这世上已经没有能证明她来历的东西,丹红以此威胁里正,就是要日后即便里正发现丹红私逃的真相,也碍于私吞土地这件事不敢戳穿。
若有朝一日,她能再找到机会离开……
不过丹红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利用王槊在雁村站稳脚跟,实不应该现在说这样过河拆桥的话。
只是,丹红很担心王槊想要假戏真做。
他的神情太过专注,又对自己百依百顺,丹红不信这世间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便想明里暗里向王槊传达自己无意在雁村久留的意思。
王槊并不是愚笨之人,在丹红话音落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丹红言下之意。
沉静的眸子看向丹红,倒映出她强装出来的微笑,王槊眸光微动,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阵激昂的犬吠打断。
油光油亮的大黑狗向二人爆冲而来。
王槊迅速挡在丹红身前。
那狗前扑的动作被脖子上的铁链截住,昂起上半身冲二人狂吠。
“畜生!”里正之子打院里走出来,“对不住啊,这狗成日趴在院子里干吃饭,还惦记着主人家碗里的吃食,我爹令我将它捆到院外,好叫他本分些。没想到他还是个瞎眼的,总是冲撞不该冲撞的人。”
他说着,又将目光黏在丹红身上,“丹红妹妹,这是回心转意了?”
丹红面不改色地笑着说:“来送婚契,另请里正后日到王家吃杯喜酒。”
里正之子面色一沉,阴恻恻的看了眼王槊,让开身道:“进来吧。”
将婚契的备份交给里正后,对方又说了许多“不要后悔”的暗含威胁的话,只是面前两个年轻人皆是无动于衷。
他从鼻孔里挤出一口气,冷着脸下逐客令。
二人也没有久留的意思。
他们先后走出院门,王槊似乎还惦记着方才被打断的尚未出口的话,便转身要续上刚刚的话题。
只是在转身之时,他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一丝铁链崩断的声音。
余光落到丹红身后,那双黑漆漆的瞳子猛然放大。
不等察觉不对的丹红有所反应,身后已然扑来一阵带着腥气的风。
下一秒,丹红眼前天旋地转,她在眨眼间被王槊拉开,而直面那张血盆大口的王槊则被一口咬中胳膊,他好似毫无知觉,迅速抬手箍住恶犬的脖子,将足有一人高的恶犬狠狠掼在地上。
恶犬的咆哮瞬间变调,化成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呜咽。
王槊却不曾松手,甚至抬起拳头狠狠砸在那口挂着血丝的利齿上。
“咔哒”一声,恶犬再没动静。
屋里跑出来的里正之子见状,正要板起脸向王槊兴师问罪,只是甫一接触到王槊冷冰冰的目光,顿时如地上那条恶犬般瑟缩成一团噤声不语。
另一边的丹红则是怔怔看着王槊的凶相,此时方知他并非一块泥地里的臭石头,而是潜于深渊的巨鳄。
“滴答、滴答……”
丹红的视线下移,看见顺着王槊手指滴落的殷红血珠,在惨白的雪地上砸出一朵朵艳红的血花。
她脸色一沉,看向姗姗来迟的里正,冷声道:“我二人好心邀里正赴宴,不知何处得罪阁下,要放恶犬伤人?”
里正急忙打哈哈道:“原是铁链年久失修,突然崩断,并非有心伤人。”
他又转个话头:“哎,贤侄这伤,还是尽快找个郎中包扎一下,后日大喜,可不要耽误了。”
丹红不听他想要息事宁人的话头,俯身拎起那软趴趴的狗尸,丢到里正面前。
“扑通”一声,惊得里正后退半步。
银亮的铁链随着动作凌凌作响。
里正讪笑两声,踹了踹狗尸,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活该你丢这一条小命!”
丹红冷笑一声:“都是邻里乡亲,里正避而不谈什么?”
里正暗骂丹红得理不饶人,全不顾自己“新婚丈夫”的死活,任他在旁哗哗流血,却要向自己讨要赔偿。
但他对王槊那一眼心有余悸,现在不欲继续纠缠,便挤出个笑道:“明日定带上厚礼赴喜宴。”
丹红瞧了眼身侧的王槊,权且放过里正,只道:“还请借里正之地,清一清伤口。”
接着她便旁若无人的拉着王槊回到里正的院子里。
待盯着里正请来村上的郎中,为王槊处理完伤口后,丹红才领着王槊打道回府。
在丹红的安排下,王槊全没刚刚的凶样。
终于把这二人送走,里正摸摸头顶的虚汗,一脚踹到儿子的屁股上,怒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里正之子忙道:“儿子哪里晓得这王槊竟如此凶悍,那样大的一条狼狗,竟能一拳让它毙命。”
里正啐了一声,冷笑道:“空有一声力气罢了。你瞧他那副俯首帖耳的模样,日后还不定要被丹红怎么利用呢。”
里正之子却是眼睛一亮:“那小娘们……”
里正瞧他贼心不死,摇头道:“在大户人家做过工,心气高着呢,你不要轻易招惹。”
里正之子闻言讪讪一笑,只是贼兮兮的小眼睛依旧滴溜溜的转。
另一头,王槊与丹红刚一踏入家门,就挨刘老太好一顿训斥,她不知道王槊受伤的事情,只是骂他今早滥用钱。
刘珠管不住别人家姑娘千娇百媚,只能想办法管自己家儿子心别往人家身上飘。
他们要假成亲这事,她打一开始就不同意。
奈何丹红这小妖精一低眉,她那没用的儿子立刻五迷三道,连家门往哪开都能忘个一干二净。
这回。刘老太想,这回大出血,总该和这个麻烦精保持点距离吧。
结果一个扭头的工夫,王槊又进屋去帮人化药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