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回过神来,抬眼看了他一眼,却不恼。
她哼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真没什么天眼本事。”
她垂下眼帘,望着桌上那三枚铜钱。
“他的命数,不在我的干预。”
“皆是他的选择。他选择和我见面,选择走向我,选择找我联手。”
她想起那日在封丘见到的带领众人的萧枫凛,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我和你打赌。他不需要谁来救他。”
“你赌吗?”
谷星眼角一挑,懒懒地斜了大小眼一眼。
两人隔着桌案,像两只披着皮毛、藏着利爪的老狐狸,眯着眼互相打量。
窗外春光正好,一线斜阳从廊下洒进来,映得半张桌案暖意融融,
“若你输了……你就把闲无忧的一条命,还给云羌。”
……
大小眼翻着谷星写得那本书大半天,喝着她的名贵茶却不肯帮忙,看得谷星心烦意乱,没一会就让他带着那本书滚蛋。
可没坐一会,她又觉得屋里闷得慌,索性披了件外衣,推门出去透透气。
一出门,就见包范窝在门槛下。
她听闻包范在这两月赚够了钱财,又做了点买卖,早就不是那日被巡检司的衙役欺负的流民。却一路找她找到封丘,又跟着她从封丘回到京城。
她是希望他能自己整点事干,别老围在她身边,干些跑腿的活,却奈何抵不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自己上无老下无小,只有谷主编了。
吓得谷星本来懒下来的腰杆都挺直几分。
谷星走过去,低头一瞥,只见他正拿着一把小刀,在一块木头上雕刻着。
粗糙的木片在他指下飞溅,已隐隐现出人形,有鼻有眼,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初学者的手笔。
“你有这手艺,怎不去开店?”
她随口夸了一句,本没放在心上,哪知话音未落,包范猛地一抖,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哎哟。”谷星皱了皱眉,脖子下意识往后缩,看着都替他疼。
她一边啧啧叹气,一边拍了拍口袋,“你若缺钱,我让人从库房借你些——”话刚说出口,她又想起小报现在还四处欠钱,尴尬地哈哈一笑,摸了摸鼻子,不知信件何时才能送到萧大金主手上。
“什、什么?”
包范慌慌张张地收起木雕,像是怕她看见似的,将那块还未成形的小像死死藏进袖子里。
“没……只是玩玩,不能拿去卖的。”
谷星看破不说破,只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盯着包范手指上淌下的血,忽地反应过来,“对了,我那黑色的包和穷鬼服,你知道放哪了吗?”小桃说她回京后,自会知晓。
包范哑然,他还真知道。
那天谷星让他转移银钱,把新宅钥匙交给了他。
后来,谷星失踪,李豹子死咬着说谷主编是那陌生人。他不信,却又害怕,便偷偷闯进宅子里去找。
那衣服和包,正是在李豹子房中放着的。
包范咬紧后槽牙,忍着眼眶的涩意,死死攥紧手里的小刀。
他不懂谷星与李豹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谷星不该这么心软。
谷星见他迟迟不答,低头就被他这异样给愣了神,“包范?”
“在、在李副编房中……”
包范声音发颤,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把眼眶里那点要溢出来的酸意打回去。
还没等谷星回过神,他已一股脑站起来,拔腿往李豹子的房间跑去。
“哎——”
谷星连忙跟上,又好气又无奈。
包范一推开房门,一股久未有人居的霉味扑鼻而来。
屋内陈设仍和她离开前无异,只是积满了灰尘,连角落那几盆迷你竹都半死不活,歪歪斜斜地吊着头。
谷星皱了皱眉,站在门槛处,一时间有些恍惚。
李豹子……已经多久没有住进来了?
“在这儿,谷主编。”
包范喊了一声,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谷星却没有应声。
她抬步踏入屋中,一眼瞥见桌面上翻到一半的书夹着一片纸。薄薄一张,边角已经微微翘起。
她俯身抽出,竟是一张拍立得照片。
那是她、李豹子、云羌三人在新宅入住那日拍下的。
送走萧枫凛后,她醉得不省人事,却还念念不忘要拍照留念。
于是最后成片的照片里,唯有云羌驾着两位醉鬼,在无数废片中勉强挑出几张尚可辨认的,权作纪念。
“谷主编?”
包范刚要再叫,却在回头那一瞬,声音顿住了。
谷星垂着眼,指尖缓缓摩挲着“画像”的边角,眉眼沉静无波,所有情绪都收敛进了骨子里。
风从窗棂掠过,吹动她鬓边的细发,她却仿若未觉,只静静地站着。
包范觉得,他就算刻了一百个谷主编的小像,都比不上真人的一根头发。
片刻后,谷星收起照片,合上书本,动作干脆。
她接过包范递来的包裹,翻了翻,确认物件无误。随后抬起头来,眼中已重新漾起亮光,笑意温软,暖得像三月春日,却又叫人捉摸不透。
“你找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去城门郊外的坟场那,将李豹子给我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