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三声,你们若还在这闹事,我认出一个绑一个。”
“三”
“二——”
“……我们走我们走!”那群人哪敢等到“一”,跌跌撞撞地逃离,只留下马褂男的一滩血迹,和一地目瞪口呆的流民。
谷星挥了挥手,吩咐众人各干各的事。
邺锦明虽不耐烦,但还是撇了撇嘴,认命般拧头,走向那讲着满嘴岭南话的断指流民。
谷星低头看着那滩血迹,在月光下竟倒映出自己的轮廓。
她搓了搓眼睛,望着四周陌生的面孔,也不知这些人是她离开后新来的,还是从未曾走进过她的小报。
她抬头问道:“你们的当家呢?”
她方才下手干脆狠辣,就算是帮他们赶走了欺压者,这些流民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三三两两地聚着,却无一人敢答。
谷星将小刀擦了擦,收回了鞘中,心想估计当家不在,多说也无用。
她凑去邺锦明那处,见他已经给那断指流民包扎好伤口,在整理东西。
她比了个大拇指,夸赞,“不愧是小桃的徒弟。”她原本想狗腿子一把,可没想到还是没夸到邺锦明的心坎上。
邺锦明总能抓到地方骂她,“小桃是你能叫的?”
谷星摸摸鼻子白了他一眼,指着那流民,“他叫什么?”
“断指。”
显然邺锦明对此人叫什么完全没兴趣,压根没打听。
“这断指哥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听他说大哥什么的。”
显然谷星被这人扒拉时,一大串话里只捕捉到“大哥”二字。
她还在琢磨那段语焉不详的粤语,忽然听见邺锦明啪地合上了药箱,眼神像把刀似的朝她劈来,“这的流民五六成群,十来一伙,自成一派,他语言不通,融不进去,就成了落单的。”
谷星张了张嘴,没接话。
她沉吟两秒,又问:“那你帮我问问,破庙那头有活计、有钱挣,他为何不去卖情报?”
邺锦明闻言脸色不善,瞅了谷星两眼,觉得她痴傻得无药可救,越看越生厌,强忍着换了个话题。
“你说你要混进流民,可你方才那架势,全城的耳朵怕是都听到了。”
“你是巴不得我替你捡摊子捡到老去?”
她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小桃不在,邺锦明跟个炸药库一样。她望着那断指的流民,就算不知原因,但也得先救人再说其他。
她掏出了纸笔,想了想,几笔写了计划,“你帮我实行这一方案。”
邺锦明刚停歇下来,眼睛一斜,看到那纸上写着“义诊”“临时房屋”几个字,脸色黑得像锅底,冷笑一声。
“你真聪明!你怎不想想现在你那破报刊,银库多少?”
谷星眉头一跳!心叹不妙!
“多少?”
“倒欠一千零二十一两!”
谷星沉默了两三秒,一声不吭地收起那纸,招了招手喊来包范交代几句后,便一路赶回新宅,挽起袖子正想大干一场,一抬眼就看到黑压压的满屋子的纸张。
她让福旺去整理这两月的资料,却没想到两月的账册、报文、走访记录、信件的量,能将她活埋。
谷星倒吸一口凉气,决定当一回资本家。
她当即指着几个识字快的员工,挨个分任务:“你们几个,今天不准睡。分批看完这些纸,明早给我汇报摘要。”
分完任务,她洗了个澡,贴床倒头就睡。
第二天,她边吃早餐,边迷迷糊糊地听手下总结过去两个月的情报。
越听越难以下咽,最后饼啃到一半,从包里掏了纸笔,修书一封给萧枫凛。
听完汇报后,她又将大小眼喊了过来。
大小眼果然专业,听完其他人零散的汇总,不等她多问,便已将核心问题精准归拢出来。
“大概是从二月初开始,报纸时政和流民相关的内容加重后,一方面销量开始下滑,另一方面,原本赞助广告的几家铺子也陆续解约。”
“目前只剩那家甜品铺还在撑。”
谷星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一半。
她离开前,小报支出虽多,但架构还算稳健。她原以为内容向“时政流民”倾斜后,能慢慢软化偏见、引导讨论。谁知不过两月,读者流失,商户解约,反而先砸了自己的根基。
她愈想愈烦,忍不住拿毛笔“哒哒哒”戳着桌子,嘴里低低嘀咕:“外头人人嫌流民,偏偏流民自己也斗得欢……这叫什么事。”
大小眼嘴角一弯,没回话。
她头疼不已,望着窗外的飞燕,思来想去,又觉得说不定时机正好,捡起只毛笔迅疾写了几行字,叠好递给大小眼,
“替我交给国子监的李博士。”
“七日后,我要把《大事件》最新刊,堂堂正正地送进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