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轻轻看了谷星一眼。便不告而别,转身策马离去。
下一刻,战马长嘶,萧枫凛立于高处,长鞭一挥,话不多,只三两语,便令众人归队,重整旗鼓,奔赴矿区残阵。
披风卷起,盔甲泛光,他仿佛与那书房中写公文的“刑部侍郎”再无瓜葛。
他是属于这片沙场的。
晨光映在他的肩头,披风随风狂舞,马蹄踏风,沙尘漫天。
四下尽是苍茫,唯独那一点黑影,分外清晰。
谷星怔怔望着那背影,只觉呼吸微乱,心跳无序。
她望着那朗朗白日,忽觉并非处处皆死路。
……
谷星回到封丘城里,还没见着小桃,就被烧得晕了过去。
好消息,不是鼠疫。
坏消息,是胸口那处旧伤发炎了。
起初不过是低烧,可一到夜里,便如山火燎原,额头滚烫如炉。小桃急得团团转,灌了不知多少药汤,仍不见丝毫起色。
即使旁人不说什么,她自己都怀疑起自己的医术。她慌得心惊,用着谷星让她研制得那些小药丸,生生吊着她的体温,怕她再睡下去,脑子都要烧坏。
谷星时清时昏,清醒时眼神涣散,昏迷时却喃喃低语。
“……回家……”
“小喻……”
小桃无法,扯着断腿断手,在床上躺着的大小眼来到谷星的床边,让他支点招。
大小眼只看了一眼,便吐出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这的药救不了她。”
第二句是“她死不了。”
床边,萧枫凛坐得端正,一只手搭在谷星的脉上,长睫低垂,看不清神情。
那身影冷得过分,却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心惊。
小桃眉骨突突,觉得萧枫凛风平浪静之下,实则快痛晕过去了。
她压低声音朝大小眼耳边丢了句,“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毒呢,有合适的吗?”
大小眼虚弱无比,仍病气缠身。他没说话,又忽然抬眼望向窗台,神情微动,竟缓缓躲到小桃身后去了。
就在这时,
那本无一物的窗台,忽地扑簌落下几粒细沙,下一瞬,一道身影破风而下,轻巧落在窗沿之上。
阿信反应极快,寒光一闪,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猛地一滞。
竟是那日之后,失踪已久的云羌。
两月未见,她显然也未曾好过,眼下青紫,一双黑如墨的眼眸里说不出的疲惫。
她浑身是血,提着一只沾血的布袋,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愣了一下之后,从窗台轻身一跃落地。
小桃鼻尖一动,嗅到空气里浓烈的血腥气味,心中一凛。
她瞥了一眼那圆滚滚的布袋,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撞上了大小眼。
两人对视一眼,师姐弟此时此刻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你怎么在这?!”阿信眼神一紧,立马看向萧枫凛,生怕他一念之间拔剑,把云羌接着送上黄泉。
好在萧枫凛眼底情绪沉沉,竟松开了那只快黏在谷星腕上的手。
阿信咂了咂舌,把剑收回,刚想说话,却见云羌已将布袋扔到脚下,用身上干净布条反复擦手。
擦了半天,血还嵌在指甲缝里,根本擦不干净。
她沉默半晌,一脚踹向那布袋。
那布袋意外地撞上桌角,随后滚到了两师姐弟的脚边。布口随之一松,县令的头就滚了出来。
双眼圆睁,死前似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整张脸扭曲成惊恐至极的模样。
小桃倒吸了一口气,又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大小眼的脚上,大小眼却不敢吱半声,嘴角微勾和那县令大眼瞪小眼。
阿信眉头一皱,他道怎么找不着林絮竹和县令。
原来还有人抢人头,只是不知林絮竹此刻又在哪?
就在此时,谷星忽又说起胡话。
她半睁着眼,望着虚空,喃喃低语,
“小喻。小喻。”
云羌静静地走近床前,眼神落在谷星身上。
她望着那被冷汗浸透的额发,望着那双不安张合的手,望着谷星唇间微启,语无伦次。
然后,她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生生压下,只留温柔。
她伸手握住谷星的手,
“我在,谷星,”
“我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