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她正蹲坐在大门槛内,静看萧枫凛途经长街,步履匆匆赴朝。正要与他斗上几句嘴,街尾却忽地传来叮铃哐啷的异响,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费力睁了睁眼,意识逐渐回笼,竟已天明。
云层低垂,天色晦暗无光,黄土裸露,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焚烧草药的味道,苦涩呛人。
谷星仰头望去,见众人已然抵达封丘。
那街尾异响,竟是人群祭祀作法,鼓声一声接一声,沉闷如低鸣。
乡民合掌而立,驻足低语,声音断断续续,似诵非诵,让人难以分辨其中词句。
数名舞者缓缓起步,身上五彩之衣早已褪色,步伐沉重而僵直。
中央之人头戴羽毛飞帽,黑色羽毛微微颤动,仿若随时会脱落。他的面孔被一张黑红双色的木制面具遮掩,獠牙狰狞,眼洞幽黑,隐约可见皮肤的轮廓。
舞步轻颤,面具随之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他双手挥动桃木与菖蒲绑成的法器,铃铛系于腕间,清脆作响,单调而规律,令人不寒而栗。黑色布条随风飘摇,上书朱砂符咒,笔画歪曲,诡谲难辨。
随着舞蹈持续,空气愈发沉闷,焚草药的气息愈加浓烈,呛得谷星鼻腔发酸,喉间干涩。
她不自觉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似有一层细微尘埃附着舌根。
她盯了数息,终是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大小眼,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大小眼一夜未眠,精神不济,闻言只是眼皮微抬,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语气淡淡:“京城附近的乡村多有此俗,或为求雨,或为镇邪。”
“你离远些,说不准待会就把你给栽进去。”言罢,他打了个哈欠。
谷星微微挑眉,半真半假地反驳:“怎会?人不会那般倒霉,终有苦尽甘来之时。”
可她话音方落,便见那戴着狰狞面具之人,穿过人群,与她四目相对。
谷星一愣,尚未回神,便听身侧之人冷声催促:“下车!”
她扶着车沿下地,正欲打量封丘光景,忽见一名白须老者踱步而来。
听得“阿辛”二字,先前为首之人当即回身,拱手唤道:“徐伯。”
徐伯微微颔首,问道:“可有收获?”语音方落,目光便落在谷星身上,眸色深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捋须片刻,旋即一挥手:“带下去。”
不及谷星反应,她与大小眼便被拆开,各自押往不同的地方。
所入之处,阴暗潮湿,地面铺满枯草,破旧墙垣布满洞隙,寒风四处灌入,带着萧索之意。
谷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透过一处稍大的洞眼朝外望去,只见四周尽是废墟,残砖碎瓦,满目荒凉。
妇孺面黄肌瘦,缩于残垣断壁之下休息。
一人踉跄行至街头,忽地伏地呕吐,呕红溅落尘土之中。
谷星心神一凛,正惊疑间,便见数名彩衣巫者疾步赶来,提壶倒水,倾泻于病者身上,继而挥舞艾草,重重拍打其躯。
谷星望着这一幕,背脊微凉,心知此番恐怕已陷入生死局中。
据闻地震过后,封丘灾情未止,更有瘟疫横行。如今一看,竟比传闻中更为险恶,朝廷为何迟迟不派人来支援?
她苦思无果,又缓缓倒回干草堆上闭目养神,期盼身体能尽快恢复。
可未及夜深,门扉忽地被推开,未等她有所反应,便有两名妇人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架起,径直拖往一处小屋。
两名妇人动作利落,顷刻间便将她身上衣物褪去,换上一袭红衣。
那红衣裁制古怪,数条彩布交错垂落,上面皆绘满了晦涩难辨的符文,压迫感扑面而来。
谷星又惊又奇,“你们这是作甚?”
然而无人理会她的疑问。
一名妇人伸手,在她脸颊上用力抹上几抹,待停下后她不由侧身看向铜镜,目光骤然一凝。
镜中之人面色苍白,唯两颊浮起诡异的红晕,唇色殷红如血,宛如啃食幼童的鬼新娘。
便是傻子,也能看出这场祭祀的对象,竟是自己。
她心中暗骂,大小眼的小嘴怕不是开过光!
未及她深思,便有红布迎面覆下,彻底遮蔽了视野。
紧接着,她手中被硬塞了一方托盘。她低头一探,只见盘内摆着几块点了朱砂的米糕,旁侧尚有一壶封存的酒。
身侧妇人拉着她疾步前行,夜风卷起裙摆,露出的脚踝顿觉阴冷彻骨。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嗓音:“若欲救你同伴之命,便摸着墙,一路向前。”
谷星一愣,这声音她认得,是那为首之人,阿辛。
阿辛话音刚落,就见谷星乖顺地点了点头。
他怔忡片刻,终是伸手一推,“去吧。”
谷星步履未稳,趔趄几步,身后便是厚重石门缓缓闭合的沉闷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见四下无人,随手揭去红布,边与系统抱怨:“真黑。你这回可别再将我带进沟里。”
说完,她顺手捻起米糕塞进口中。
系统嘴上连声保证:“不会不会。”
可不过数步,酒壶忽地自手中脱落,她被一石头绊倒。
电光火石间,骤然有一只手自黑暗中探出,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一拽。
下一瞬,谷星跌入一具温热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