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死死看着她。
无骨女身为麒麟渊最灵通的消息贩子,倚仗着那副能缩骨藏形的身子,向来神出鬼没,她能在世家大族的密室梁上蛰伏数日,也能在烟花巷陌的脂粉堆里游刃有余。凡有人迹处,必有她如影随形。
此刻她迎着孟昭的目光,不受控打了个抖。
她混迹江湖多年,自然明白男子有孕违背常理,但世间万事并非绝对。无骨女曾熟读坊间流传的一本画册,上面写着男子怀孕的两种法子:一是吃某种药,可这药早就失传了;二是那人看似男子,实为女儿身,也就是常说的雌雄同体。
无骨女打了个激灵,话也说不利索,“你们继续,我去去就回。”她身体一滑瘫在地上,看架势是准备溜出去通风报信。
孟昭虽不识她身份,但见她能在凌霄山来去自如,心下已猜出七八分。他冷声道:“这事若传出去,谁也护不住你性命。”
无骨女转头:“为什么?”
孟昭忽然展颜一笑,方才的凌厉气势荡然无存,慢道:“因为我腹中胎儿,并非萧衡的骨肉。”
无骨女咋舌,难怪她主子昨日兴冲冲进屋,又气冲冲离去。原来是遇上了这等糟心事。
“还可以这样。”无骨女噤声,她主子从小争强好胜,从没服过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放在眼里。可最近却像着了魔似的,没日没夜守在另一个男人床前。无骨女虽不懂情爱,却也为主子揪心。若是让主子知道是她多嘴,把这等不体面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她一定第一个被主子拿来开刀泄愤。
她压下心里的不安分,重新化成人形,两手揪住冯苏木的衣领往下拉,在他脖子上哈气威胁:“这事你若敢往外吐露半个字,我先拧断你的脖子,再吸干你的血!”
冯苏木脖子被吹得发痒,惊恐而不自然地仰开头,手忙脚乱道:“姑娘、姑娘,我知道。”
无骨女仍是不放心,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外拖,她打定主意,绝不让这二人共处一室密谋。
做完这些,她照例去前殿复命。
这回她不再拣好听的说。无骨女狠下心,定要断了小主子冒出来的头根情丝。
刚迈进门槛,就看见蜘蛛精跪在地上,双手高捧药碗,嗓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小少主,是别人不识抬举,您何必气坏身子?先把药喝了吧,不然小的回去没法交代……”
萧衡单腿倚在廊下,手里摆弄一细长柳枝,正一圈一圈绕住鸟笼中鹦鹉的脖子,语气阴郁冷沉:“现在怎么闭嘴了?继续说啊。你不是最能胡说八道了吗?”
可怜的鹦鹉被柳枝勒得翻白眼,满是惊惶,缩着脖子不停认错:“我的错!我的错!”
无骨女屏气敛息,悄声走过去,与蜘蛛精并肩跪跪下。一旁的蜘蛛精看见她跟看见救星一般,拼命朝她使眼色,欣喜若狂道:“小少主!消息来了!您先喝了药,我这就回去继续盯着。”
萧衡搁下鸟笼,问:“送去的点心,他尝了没有?”
“他……”无骨女狠狠心,“没吃,他全丢了。”
实际上孟昭压根没看见萧衡花了一晚上心思琢磨的各种小食花样。无骨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说小少主送的东西,一概没有胃口。”
萧衡脸色骤变,跟决了堤的洪流一般急转直下,抬脚就把鸟笼踹得粉碎。
“他昨晚睡得好吗?”
无骨女赶紧答道:“没醒过,睡得可沉了。”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说了两句梦话。”
萧衡收回脚,目光钉在她头顶:“说的什么?”
无骨女一咬牙,闭上眼,心比铁石硬:“他梦里……喊了宋世镜的名字。”
接下来几日,无骨女变本加厉地挑拨离间,萧衡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起初她还怕被拆穿,但很快就发现这担心纯属多余。因为在孟昭面前,萧衡从不质问,只说眼前事。他会兴冲冲和孟昭分享所见所得,讲各种有趣的事情,会兴致勃勃的比划新学的剑招,说等孟昭病好了教他。但孟昭明里暗里躲避,好像萧衡是瘟神似的,萧衡来了他吃饭,萧衡开口他犯困,张口闭口不是“不想见你”就是“讨厌你”。唯一主动问的那句“宋世镜在哪”,可比她的谎话绝情多了。
虽然萧衡的怒火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无骨女心里却坚信胜利就在眼前。
从前萧衡每日早晚雷打不动地守着孟昭,如今却渐渐变成了一天只来一次,还总是匆匆来去。有时甚至整日不见人影,天不亮就出门,夜深了才回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