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不知信没信,就在萧衡考虑要不要换个说辞的时候,孟昭低下了头。
小小的脑袋埋在手心,小幅度的耸动,水的波纹触动掌心皮肤,脸颊时不时挨到他的大拇指。可能是山泉水太凉,萧衡觉得孟昭的下巴烫得惊人,后来反应过来,也可能是他的手太热。
以至于他有一瞬间想猛烈地按下对方的头颅。
但萧衡也只是想想。
忙到傍晚,月牙山的管事姑姑见众人辛苦,送来几碟桂花酥,还有一壶精酿的梅子酒。
“都歇歇吧。”她将点心分给搬花盆的小弟子们,又亲自把酒壶送到孟昭跟前,梅子香气混着酒香从壶口溢出,映得她眼角笑纹更深,一口一声“此番劳累孟峰主,新酿的酒还请赏光”,言辞之恳切态度之热情让人无法拒绝。
孟昭想了想,接过来。
萧衡仍在来往搬花盆,余光瞥见孟昭仰头饮尽半盏。等他搬下一趟时,见碟里点心没动,孟昭倒趴石桌上不动了。
经过时,忽然听见一声模糊呓语,“要抱……”
萧衡一顿,花盆差点松手砸脚上。他赶紧攥住盆沿,手背青筋突突直跳,一时间杵在那里没动,缓缓扭头看孟昭。只见对方后脑勺对着他,几缕碎发随风轻晃,仿佛方才那声轻叹只是幻觉。
萧衡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石桌上传来细微响动,“想......”
“我想什么了!”萧衡下意识反驳。
孟昭没声。
萧衡沉默片刻,左右见无人经过,放下花盆,蓦地有点拘谨,一边胡乱抓起外袍擦拭掌心湿泥,一边不怎么自在道:“谁想抱?俩男人抱什么抱!”
他嘴里这样说,脚下却像生了根,站原地不走,还不动声色将花盆挪到小径中间堵住路,别人进不来。
但趴那里的孟昭没音了。
萧衡踌躇半晌,表情仍是不怎么在乎,语气却小心翼翼的试探:“真要抱?”
孟昭没回。
萧衡:“你怎么不说话?不会耍我呢吧?”
孟昭安静趴在那里,只留一个后脑勺,好像在无声嘲笑着什么。
萧衡等得有点急:“说话。”
他大步绕到正面,见孟昭双颊绯红,身上一股酒气,睡得十分香甜,酒壶被牢牢护在怀里,唇间还呢喃着:“酒……抱……”
萧衡:……
……
足足沉寂半炷香,萧衡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郁复杂。
但复杂归复杂,他扛完一天花盆也不得休息,最后还要背着一个醉鬼回南溪谷,而当事人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接下来十多日,萧衡过上了极其自律且主动的生活。天刚亮就自觉灌下汤药,兔子想起来就喂两口,忘了就饿着。用过早饭直奔孟昭住处,把刀枪棍棒的入门招式挨个演示,一般这时候的孟昭会格外听他的话,萧衡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一切是正当的前提下。
在教学扎马步的过程中,萧衡手把手指导,握着孟昭手腕调整姿势,扶正他腰胯,掌心也会顺势滑向对方略显僵硬的肩背,语重心长道:“放轻松。”
除此之外,教学期间他还会莫名褪去自己的上衣,指着块垒分明的位置,告诉孟昭:“发力时这里要绷紧,不信你按按看。”
但孟昭很容易就疲惫,哈欠连连,然后跟变脸似的,态度大转变,对他爱答不理。萧衡不好强留,午饭后默默扛着锄头给药田松土。晚上回来后,他也能去孟昭屋里待一会儿,孟昭似乎懒得费口舌赶走他,两人各干各的,孟昭练字或者发呆,一言不发,萧衡则不停地给他灌输外面各种乱七八糟的新奇玩意。
他喜欢看见孟昭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表情,这让他很有成就感。有时候是不可置信,有时候是怀疑不解,但更多时候是不耐烦。
萧衡发现孟昭活得挺别扭的,明明底里是安静不爱说话的性子,对付他时嘴巴却利索得不行。譬如现在入了夜,他想上床上继续讲故事,孟昭却十分凶狠的让他滚远一点。
萧衡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很快就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