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苏木瞧着于心不忍，好心与他结伴，于是他便成了孟昭唯一的朋友。但两人对这份友谊各执轻重，某次二人同行，冯苏木因故失约，孟昭在相约地等了他大半日，烈日炎炎，晒得皮肤红痒难忍，两步开外就是凉阴处，他偏不去，从小就有倔得很，非要在原地把冯苏木等来。

想到这里，冯苏木认命了。身为南溪谷谷主，他早起要给弟子们训话，午时要赶往各大门派论道，傍晚归山还要亲自照料那些花花草草，就是天黑也不闲着，夜深无人时正巧琢磨古籍医书。从早到晚没有歇息时候，实在没有精力跟孟昭一样折腾。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我收回我说的话，我不会不管你，不论发生任何事。快睡吧，我明日忙得很。”

孟昭不知听没听进去，慢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安静良久，低声回：“我明日去给他送药。”

冯苏木心事一落，终于能睡个消停好觉。

——

隔日天没亮透，孟昭就坐在浴桶里泡着。水早就凉透了，他却纹丝不动，只不停用力擦拭身体，破了皮也不减力道，好像要把渗入皮肉的所有气味全部洗掉。

溶洞那日记忆混乱，彻底折腾完，已是一地狼藉，昼夜不清，孟昭疲累得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虚弱地睁着眼，与同样说不出话的萧衡隔空对望。

萧衡沉默良久，先是提剑去寻了绿头蛇，后折返回来，继续沉默。

他像是遇到十分棘手的事情，闷头闷脑说了声抱歉，接着找来清水替孟昭擦拭身体，动作笨手笨脚的，不知碰到哪里，突然直愣愣凝视半晌。

结果又挨了孟昭一巴掌。

孟昭摒弃脑海里的回忆，缩到水里。手指拂过锁骨，上面的怪异红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暧昧斑驳，以及脖间上挂的一细绳，玉坠贴着心口发凉。

不知多久，哗啦一声，他站起来，抓布巾时膝盖磕在桶沿上，才发觉寒气入骨，肩背已冻得颤抖，好像身体里的唯一暖炉被抽走了。

他爬到床榻，不受控制地想抱住些什么，湿头发贴着后颈往下滴水，但四周的气流冰冷，厚厚的被褥也暖不热，整间屋子空荡不已。

孟昭只能把头埋进膝盖，留住最后一点温暖。

冯苏木交代过，萧衡的药方不能经手他人，需孟昭亲自熬制。

至于萧衡得的什么病，冯苏木虽不明说，但孟昭也能从药方里得知一二。

药方里有一味姜蝎莲，根部含剧毒，据说能以邪压邪，需仔细掌火候和用量，否则适得其反。孟昭放入半匙，一股呛人苦涩的味道登时袭来。

药方底部还写着天竺蜜，有安神静心之效，换句话说，可害人嗜睡。没有犹豫，孟昭直接放入一大勺。

半个时辰后，他提着药罐出现在萧衡居所。

沿着青石小径上前敲门，没有人回应。他两指推开一条门缝，看见萧衡在里面，头枕臂躺床上，质地上乘的衣物布料压得到处是褶皱，过长的腿搭在床沿，长靴一只吊儿郎当套脚上，一只扔地上，双眼紧闭，眉峰紧拧，带了点戾气，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兔毛。

孟昭不动声色环视一周，地面躺着两只没头的死兔子，身体干瘪，显然是被吸干了血，死得十分凄惨。

连续五日，他没踏足过这里，而南溪谷弟子也纷纷绕道走，更别说有谁主动送来吃食。

想来这几日，后山圈养的兔子遭殃不少。

“谁？”

木床上的萧衡打了个哈欠，惺忪不清，墨色双眸像摊浓墨，待看清来人后，他表情难得的不自在，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瞟，一个劲抓耳挠腮，很是烦躁不安。

孟昭放下药，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连客套话都懒得讲。

眼见迈出门，萧衡长腿一伸，挡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