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狼牙扳指一松,箭矢离弦,贯穿胸口。执嫣低头,只见殷红一片,不觉半分苦楚。
头顶烈日炎炎,汗水自面颊滑入衣襟,细细密密,倒刺得颈间疼痛难忍。
应现的血腥味没有出现,被柴火焦灼取代。耳边风声柔如纱幔,吹得她浑身发冷,旋即又如烈焰灼烧。
执嫣屏息摸索,掏出药瓶,抓住药粉按在脖子上。疼痛如疽附骨,眼睛极力挣扎,终于隙开一线光阴。
她模模糊糊看到四周火苗飞窜,勉强将自己摔到地上,不遗余力朝门外爬去。
脚步声来来往往,执嫣张嘴发不出声音,拽翻身侧几张矮几。叩门呼喊愈疾,门却被从内拴住,无法自外打开。
执嫣被烟雾呛得无法呼吸,只能极尽所能,抓住手边之物朝门口抛掷。
火舌向上舔舐,头顶木材断裂,房梁轰然落下前,门已应声大开。
红色披风兜头落下,一时天旋地转,不过眨眼工夫,人已安坐门外。
夜风吹落兜帽,火光映入眸中,执嫣思绪逐渐清明。
驿舍起火,眼下方成熊熊之势,只她屋内的房梁在起火不久后断裂坍塌。
自己向来浅眠,哪怕连日奔波,也不至失声无力。定然有人在她房里投下迷药,才让她昏沉不醒,毫不设防。
执嫣看向身侧之人,低声道:“高校尉,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曜辰想要你死,已是人尽皆知,不用你再来重申。”
火势渐大,高骏起身欲带人扑火,被拽住衣摆:“高校尉隔岸观火许久,此际带兵进入驿舍,岂不功亏一篑?”
高骏脚步一顿,回身俯视她:“或许我就该一直隔岸观火,让你再无转圜之机。”
语毕,曜辰使团在驿兵的护卫下从火海中出来。众人口中振振有词,侥幸逃生之余,还纳罕竟无人带兵入内。
未完的话,在对上高骏的目光时,戛然而止。
眼见他脚步生生停住,执嫣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淡淡一笑:“曜辰已视我为弃子,我在天胤如今举目无亲,仰赖高校尉,才有转圜之机。”
高骏见她满目曈曈,冷脸转身:“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妄图挑拨生事。”
待到火灭,已过五更。
天光破晓,群星黯然,天狼孤悬低空,可与日月争辉。
仲夏的风,越过高低起伏的沙山,抚平深浅交织的足印。一只海东青乘风振翅,击空穿云。
沿途景致变换,零星的莎草被成片的绿意取代。
执嫣倚在马车上,看向一脸倦色的曜辰使臣:“昨夜大火,不知金当户可有受伤?”
阿金手指摩挲在腰间,一块独狼吞月金饰牌勾带其上,熠耀生辉。
他懒懒抬头,轻慢道:“并未受伤。公主如何?”
执嫣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直起身试探:“尚未完成殿下的交代,我还不敢死。”
阿金沉默片刻,掏出一粒蜜丸放在案上,说道:“殿下已经等不及了,若七日之内再拿不到因陈山舆图,这就是最后一颗解药。”
执嫣将解药吞下,抬眼对上阿金琥珀色的眼眸:“山舆图就在高骏身上,还请金当户助我一臂之力。”
星斗漫天,尘烟俱寂,这是入因陈前最后一处驿舍。
躲过值守的驿兵,执嫣牵了匹未佩鞍鞯的马,策出百米开外。
回望不见驿舍,执嫣驭马将停,马却一跃而起,抬起前蹄疯狂踢踏,往密林深处横冲直撞。
执嫣用力握紧缰绳,竭尽全力将马首勒至膝头。
马蹄掀开草地刨出干涸的泥土,激烈的嘶吼渐渐平息,肌肉犹自震颤,鼻头着喷气,却终于只是原地踏足,不再抗拒。
蹄音沉闷自身后传来,执嫣勒马回头,一道英挺黑影端坐马上。
裹着棉布的马蹄步步逼近,她看清枣红大马额间瘢痕,惊险激起的心跳愈发难以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
逆着月光,执嫣看不清他神色,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琥珀色映入她的眼底。
“几月不见,执嫣的马术依旧精湛。”
他的声音从薄唇溢出,清晰冰冷,一如往常。
执嫣攥紧缰绳,听到自己开口:“天胤破坏和亲,曜辰发兵征讨,公主以身殉国。结局在和亲之时早已定好,对吗,向将军?”
“她命如草芥,能为曜辰死,是她的荣幸。”向云开止步身畔,面色如常,伸出手低声道,“跟我走吧。”
原来在他眼中,阿银命如草芥,那自己又何尝不是?
枣红马低头靠近,在她腿侧轻蹭,执嫣却引缰推开数步。
“天胤援粮已至,向将军若执意要战,有几分胜算?”
向云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迅速敛去:“我已部署好一切,只要天胤出兵,必败无疑。跟我走吧。”
“你以什么身份带我走?是向老将军的独子,还是曜辰的向将军?”
执嫣心怀侥幸,希冀过无数种答案,都被向云开的沉默一一否决。
执嫣抬眼望向他的眼睛,压住满心失落,哑声道:“向将军放心,任务完成,执嫣自会回王庭复命。还请向将军念在往日情分,放过执岚。”
向云开想说什么,密林中突然闯出一群杀手,挥刀直冲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