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中听得圣上和太后意欲将她杀之,只因女儿为质到底不如亲子为质。
杀了她,再随便寻个由头说是暴毙而亡,重新命谢昀入京为质。
那会谢宜还不到七岁,却猝然听到这般可怕的事,无异于给她蒙上一层可怖的阴影。
以至于后来她每每见着圣上和太后,手脚都会止不住地颤抖。
可为了保命,她用了不到三个月,便逼自己克服了这种恐惧。
青榆紧紧地将谢宜抱住,只觉自己的心似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几近无法呼吸。
从郴北来贺京的这十四年,她早已将谢宜看作了自己的亲妹妹。
她素来心大,从未细想过里头的弯弯绕绕,如今听得她这般说,岂有不痛心之理?
青榆泪流满面,哽咽着抚慰她:“姑娘别担心,我和秦易会一直陪着你。”
这十来年伪装的坚强在这一瞬间碎了满地。
可担心外头会有女使经过,谢宜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趴在青榆的肩头,泪落无声。
好半晌,她才擦干泪:“好姐姐,我们都别哭了,否则待会回去让容芷瞧见,又不知该作何解释。”
青榆点点头:“我听姑娘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只是有一点,我必得嘱咐你,”谢宜扯出一丝笑,继而道,“回去之后,你权当不知此事,从前如何待府里人,日后还该如何待他们,才不会露馅儿。”
青榆将泪咽回肚子,“我知道,秦易也是这般说。”
直到两人面上的泪痕干得不见一丝痕迹,谢宜才敢领着青榆回去。
此时已过戌时三刻。
容芷早便命人备好了晚膳。
见谢宜回来,忙让人将膳食端上,“郡主今儿怎回得这般晚?青榆也不提醒着,若再晚些,我都得紧着人去催了。”
看到容芷,思及她竟是太后的眼线,青榆顿了顿,面色有些难看。
谢宜立刻出来打圆场,笑道:“你也知道我看书从来不让人伺候,若看到精彩处偏被人搅了神,我必定是要发脾气的。青榆知晓我的脾性,哪里还敢进来催?”
“是是是,瞧我这记性,我倒忘了,”容芷摆好碗筷,看向青榆疑惑道,“只是青榆,你的脸色怎这般苍白?”
青榆霎时回神,下意识伸手拍了下脸,忙笑道:“方才一直在藏书阁那边坐着,许是冷着了。”
容芷没丝毫怀疑,一面给谢宜夹菜,一面打趣她:“姑娘家最经不得风吹,你可得好好保养,否则伤了身子,来日遇见自个儿喜欢的人,可怎么好?”
青榆霎时红了脸,嗔怒:“容芷,你说什么呢。我,我是要长长久久地陪在姑娘身边的。”
三人乐呵呵地打趣了一阵。
谢宜忽地想起一事,朝容芷道:“说起来,我许久没进宫向太后请安了,午后膳房会新进一批山羊,现下天寒,太后又极爱吃羊肉,你明儿早起让人用当归、生姜和羊肉炖一盅汤,我用完早膳后好带进宫里。”
容芷应声:“是。虽说宫里也不缺山羊,但这毕竟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太后见了,必定欢喜。”
翌日。
谢宜用完早膳,和青榆前往寿安宫。
可巧唐月从殿里出来。
一见了她,唐月忙笑着将谢宜迎进去,“昨儿太后还念叨着,说许久没见郡主进宫请安,怕不是外头好玩的东西太多,郡主将她这老太太抛到脑后,再想不起来了呢。”
“哪儿能呢?我人虽在宫外,可时刻惦记着她老人家呢,”谢宜笑着晃了晃食盒,“这不,我特意让人炖了当归羊肉汤,现下天寒,太后又极怕冷,喝这个最暖身了。”
两人正说着,殿里的人闻得是谢宜的声音,当即扬声问:“可是宜儿来了?”
谢宜掀起挂帘出现在殿中,莞尔道:“皇祖母,是宜儿来了。”
金丝软垫上,端坐之人慈眉善目,一袭金丝牡丹彩绣皇袍衬得她华丽非常,虽年过七旬,然因保养得当,一眼望去,好似六十上下。
此人正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亦是抚养了谢宜十几年的人。
因谢宜自小养在太后身边,便随贺归辞般喊她一声“皇祖母”。
太后握上谢宜的手,怪道:“你这都多少日子没进宫了?还知道过来看看皇祖母?”
谢宜将食盒放到桌上,“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不,宜儿念着您畏寒,今儿特意炖了当归羊肉汤给您补补身子。”
唐月将食盒打开,把羊肉汤取出来。
“还算你有心,记得皇祖母畏寒。”
太后喝了两口,直赞味道鲜美。
谢宜微微笑道:“我前儿应归辞哥哥之邀,去了趟东宫。原想着和归辞哥哥烤完肉,便转道过来向您请安,谁知发生了些事儿,耽搁了,便只好今儿才进宫。”
太后舀着汤的手顿了下,“那日的事儿,皇后也过来同哀家提了一嘴。也怪不得你脾气暴,徐渺渺仗着徐家,素来骄纵,满京里谁不怕她,也就你敢撞上去。”
唐月笑道:“她碰上我们郡主,也算她倒霉。”
谢宜讪讪地走到太后身旁,挽着她的臂弯,撒娇道:“她徐家再大,还能大过皇祖母去?我有皇祖母护着,我怕她作甚?”
太后被她哄得乐呵呵。
她这祸世妖女之称,也并非全无好处。
倘或遇上徐渺渺,她便不必忍气吞声,唯有将跋扈一词发挥到极致,方是他们眼里的谢宜会做出的事。
谢宜很是清楚,这些年她在太后膝下承欢,她在她身边的时日比她任何一个亲皇孙都要长,最初她待她确然有算计,可后来的疼爱也是真真切切的。
人的感情太复杂,谢宜待她亦是如此。
提防是真,痛恨是真,尊敬是真,关切也是真。
在寿安宫和太后聊了半日,见时辰不早,谢宜正欲起身告退。
谁知恰在此时,唐月面色匆匆地敛眉进来,“太后,杨侍官奉陛下旨意,要传郡主到肃政殿问话。”
话音方落,还未等谢宜说话,太后便蹙眉问:“肃政殿乃大臣朝会之地,皇帝传宜儿去那儿做什么?”
“听杨侍官说,昨儿张侍郎之子张舟在郡主府附近被人重伤昏厥,郡主有重大嫌疑。文武百官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现下正集聚肃政殿,上书陛下要求严惩郡主。”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