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似寻仇。
谢宜不由得想起当日在消雪亭里和他初见时的形景。
他如今日般,也是一袭墨蓝衣袍,跌跌撞撞地走来,站在桥上,与她浅浅见礼,一派谦谦君子。
他为他迟来道明缘由,表了歉意,虽拘谨腼腆,却并无半分如那些高门子弟的轻蔑和不屑。
谢宜对他有了些许好奇。
京中从未有哪家子弟在她跟前吃了亏后,还会再次求见,且见了面,也未带一丝怒意。
倒真真是奇了。
“张公子不必多礼。”
谢宜坐在圈椅上并未起身,“不知张公子求见本郡主有何要事?”
张舟闻言,没有说话,余光觑了眼青榆。
谢宜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示意青榆退下。
听到门被轻轻掩上。
张舟垂首道:“上回消雪亭一见,是在下有错在先,今日在下原要登门向郡主致歉,谁想经过清腴楼时,却见郡主的马车停在门前,便试着求见。”
谢宜对他愈发好奇,常人被她这般捉弄,早便躲得远远的,哪里还会求着上门道歉?
她瞅了眼他额上的伤疤,朝对面微微抬了下颌:“张公子请坐。”
对面人笑意盈盈,恍得张舟一阵眼迷心乱,他顿了顿,有些拘谨地坐下。
谢宜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尝尝,这是今儿才送来的天山雪峰茶,用清甜甘冽的雪水泡的,味道极好。”
谢宜的态度温和友善。
张舟以为她接受了他的道歉,不免心生欢喜,忙不迭应声:“好。”
茶香缭绕,一入口,果然清甜甘冽。
谢宜不想拐弯抹角,直入正题:“你不必道歉,那日我绊了你一跟头,你也磕破了脑袋,你我便扯平了。张公子尝过了茶,若无事,便可离开了。”
她此言来得突然,张舟下意识脱口:“不,有,有事。”
他掀眼望向谢宜,这一刹间便撞上了她微惑的目光。
张舟怔了怔,霎时反应过来,便乍然红了耳垂,忙低了眼,局促地支支吾吾:“有,有事。”
谢宜眼明心亮,瞧见他这样般模样,登时猜出他此行的目的。
青榆这乌鸦嘴......
只是她着实无心。
两厢沉默。
半晌,谢宜面色淡淡:“公子的心意,谢宜心领了。可公子是品性高洁,谢宜却是声名狼藉,你我并不合适。”
她话音未歇,张舟只觉脑子轰的炸开。
他猝然抬眸,望着她怔了一瞬,倔强满溢眸底:“郡主所言,我不在乎。”
谢宜轻笑:“你是可以不在乎,只是张家在贺京也称得上是清贵人家,而我名誉扫地,你的父亲张大人,你的祖母张老夫人可堪接受?”
谢宜的这一声反问,着实将张舟给问住。
原满溢眼底的坚定一刹散尽,他垂首顿了半晌,才嚅嗫了句:“当日父亲也,也同意我和郡主相看。”
谢宜道出其中利害关系:“张大人不过碍于太后懿旨,并想卖国公夫人一个面子罢了,且纵观以往我同人相看,他便很清楚,这门亲事成不了。”
张舟被她道得心灰意冷。
可他仍不死心地问:“殿下,你我真的毫无可能么?”
谢宜淡笑着将问题抛回给他:“张公子,此话你该问自己,而非来问我。”
门从里头打开,青榆只见张舟的胸膛被打湿,一副蔫巴了的样子。
他面色恍惚,目光涣散,脚步似有些虚浮,以至于她满脸担忧看着他走下去,仿佛下一瞬他便会踩空楼梯翻滚下去。
秦易也同她一般怔怔地看着张舟下了楼。
青榆戳了下他的肩膀,秦易这方回神,略带疑惑地偏头看她。
青榆朝坐在一楼的张舟努努嘴:“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秦易点点头。
正说着,青榆推门进去问:“姑娘,你还对张公子那日的迟来而心怀不满?”
谢宜睨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么?”
青榆不解:“那你为何用水泼他?”
谢宜想起才刚张舟离开时碰翻了茶杯,以至于湿了胸膛。
她指了指桌面上还未干的一滩水迹,“他自个儿碰的,与我何干?”
“哦!”
青榆顿时了然,蓦地想起张舟的神色,“那他出去时为何这般恍惚?”
谢宜闻重新斟了杯茶,朝她淡声道:“他待我有情,此番过来便是表明心意的。”
她这话宛若惊天响雷陡然炸在青榆的心坎上。
青榆怔了半晌,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当日国公夫人谈及此事,他竟二话不说便答应和姑娘想看,原来竟是襄王有心。”
谢宜接下她的话:“可惜神女无梦。”
“为何啊?”青榆猛地一拍桌子坐在她对面。
“我瞧那张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为人更是谦和,姑娘若嫁他,必不会受委屈。”
谢宜毫不在意:“姐姐过虑了。依我的性子,任凭我嫁谁,谁也不敢让我受委屈。”
“话是如此说,可难得遇上个对你另眼相待的,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青榆很是惋惜,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圆的瞳仁霎时睁大,不可置信地问:“姑娘,莫非你......你还恋着太子?”
“青榆姐姐。”
谢宜陡然高喝。
茶烟袅袅,却氤氲不了谢宜愠怒的面色。
她目光凌厉地看着她。